做豆腐过大年(散文)——郭少峰
小时候,我们吃肉是得不到满足的;平时吃不上,过年也割不了多少,总是吃不过瘾。豆腐呢,尽管平时吃得少,过年的时候却能吃过瘾。当然,这必须是自家做一座豆腐。所谓“一座豆腐”,也就是由20斤左右的豆子做成的一包豆腐。我们全家都爱吃豆腐,尤其是我和弟弟、妹妹。如果买,是要花不少钱,自家做一座豆腐,才能吃得过瘾,吃得满意。
邻居毛斗家,祖上留下一孔窑洞,窑洞里有一盘石磨、一口直径一米左右的大锅及配套工具,每年进了腊月,供邻居免费做豆腐用。
农户人家,在玉米地里套种点豆子,平时煮汤、换豆腐都抠抠搜搜,就是为了到年跟前,自己做一座豆腐吃。能穷一年不穷一节,特别是过大年。
爸爸会做豆腐。腊月二十左右是最好的时间段,再早了,做下的豆腐难保存,进了正月就不新鲜了;晚了,赶不上过油(就是集中炸制麻花、馓子、丸子、豆腐等)。所以,豆腐也是过油的一个重要内容。
人们对过油都特别重视,这也是年味的一大象征。腊月二十左右,路上碰见个人,口前一句话:“你家过油了吗?”“你家蒸馍了吗?”“你家扫刮(打扫卫生)了吗?”这“过油”与“过有”是谐音,象征着日子过得富裕,啥都不缺,啥都有。回答的人往往很自豪地说:“过油啦!”
提前确定好用磨时间,泡上十七八斤的豆子,能做40来斤豆腐。油炸上10来斤,剩下的用凉水泡起来,勤换着水,就够我们家美美地吃上一正月。
万事俱备了,就是没有拉磨的毛驴,那只有用人推。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二,石磨定好,豆子泡了20多个小时,爸爸带上我和弟弟去推豆腐磨。窑洞里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3个人轮流着推。一圈、两圈、三圈,一圈又一圈……一边推,还要一边往磨眼里续豆子,上面吊一个小桶,慢慢地往里注着水。
那盘石磨不大也不太重,我和弟弟谁都能毫不费劲地推动,只是时间长了,转的圈数多了,头晕眼花的,看着窑洞的墙壁都在转,煤油灯也在晃悠,往磨眼里添豆子的手都对不准了,还伴随着一阵阵头晕。
爸爸是主力,推的时间长,我和弟弟两个人也抵不上他一个。我晕得顶不住了,就歇歇,缓过劲来再继续推。为了多出豆腐,我们磨得很仔细,豆子要少添、勤添,这样能多出豆腐。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总觉得太久太久;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只觉得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终于把那点豆子磨完了。
爸爸用吊包过滤豆浆,我和弟弟打下手,烧火、舀水。第一遍过完后,豆腐渣里加上水,搅拌均匀再过一遍。过滤出来的豆浆烧开后,上面会浮有很多泡沫。这时,热上点食用油或油底子,往豆浆锅里一倒,瞬间浮沫就消失了。
做豆腐关键的环节是点豆腐。传统的做法是用浆水(做豆腐压出来的水经过发酵)点,既经济,又环保,做出的豆腐口感好。点的方法:把浆水舀起来,慢慢地兑到豆浆里,眼看着豆腐脑和浆水就分离了。“一碗浆水,一碗醋(两个都酸)”,就是从这里说起。听老年人说,如果有谁家的媳妇厉害又不讲理,人们会说她是“不分浆”。往往会在这个时候让媳妇在锅边观看,待豆浆点制到分浆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分浆啦!分浆啦!”往后会慢慢变好起来的。
看到我们千辛万苦磨的豆腐快要大功告成,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为了奖励我们哥俩,爸爸随手舀了一碗豆腐脑,让我和弟弟先尝为快。尽管没有糖,也没盐味,我们喝得却是有滋有味。谁能想到,喝下去没几分钟,胃就又把它推了出来,这是晕劲还没过去。
直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近60年了,想起那推豆腐磨,仍然是心有余“晕”,觉得天地都在转。
可不是,其实天地就是在不停地转,一刻也没有停下过。只是有了推磨的经历,才有真正“转”的领悟。
当下有许多人抱怨少了年味。细想一下,大多数人家都不蒸馍了,全靠买;不过油了,麻花、丸子全靠买;更不要说自家做豆腐,就连扫刮、擦玻璃等活都雇人干了。
过年,亲戚和朋友光临,饭店里伺候。除夕的年夜饭、初一的团圆饭,有的人家也提前预约好,走进了饭店。
或许,这就是新的年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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