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遗憾的事_安育中的运城记忆
从1968年到山西插队,至1982年离开,在山西整整生活了十五年。这期间,有许多回忆起来幸福满满难忘的事,也有许多深感遗憾的事,在对待孩子感情上就颇为遗憾。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两个孩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不像现在的孩子吃喝无忧,更不像现在的孩子被父母百般呵护,尽享家庭亲情。这除了有当时生活条件艰苦的客观条件外,也有我们自己的责任。一天到晚忙工作,忽略了孩子的存在。尽管两个孩子得益于我的“严教”,但从我来说,有一种无法原谅的自责和无法弥补的遗憾。错过了和孩子们搂搂、抱抱、亲亲的时段,错过了和孩子每天说声“我爱你”的季节。1971年安东出生那年,我们还在夏县插队。北京家里以每月35元的工资把孩子托付给一个工人家庭的大妈看护。那个工人家庭有4个孩子,就指望这35元过日子呢,等于安东是在北京一个最贫困的家里长大的。他不到3岁那年,我们回了一趟北京,和我们相处了一个月,格外的亲。临走时非要和我们一起回山西。那时,二厂也给我们分了房,生活有了依靠。我也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我和孩子说:“运城是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湖,有许多飞鸟,有美丽的风景。”家里尊重了我的意见,勉强同意我们把孩子带走。安东非常高兴,把自己的儿童车也带上,下了火车非要骑儿童车回家。他哪儿知道,二厂在城外很远的地方。第二天一早醒来,看见破破烂烂的家,伤心的哭了。安东懂事,很快适应了,每天白天上厂里托儿所,和当地孩子混熟了,满嘴的山西话。不料半年后,得了急性肝炎,住进了盐化医院。北京家里不干了,非要我们把孩子送回去,结束了这段团聚的日子。安东5岁那年,唐山大地震,北京人都住进地震棚,为了安全起见,家里又托人把孩子送回我们身边。我们在一起又相处了5年。
安东性格内向,听话。当时我爱人在二厂学校当老师,上课时就在教室乖乖地坐着,学生们都喜欢他。有时,我做好了饭,也是他提着饭盒给妈妈送饭。后来跟了厂里小武术队学武术,穿一身紧身灯笼裤,可精神了。我从小就教他朗诵,9岁那年还参加了运城市里的朗诵会,一首《周总理你在哪里》,博得一片掌声。从小我还教他锻炼身体,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步,沿着二厂跑一圈。后来,又学打羽毛球,慢慢身体也硬朗了。说实在的,我对孩子多少有些苛刻,甚至有点不近人情,总以为“严教无过错”,却忽略了多一些精神上、感情上关怀。
安东10岁那年回的北京,整个初中、高中都是在廊坊和我们在一起,那些年只有一个字——忙,无暇顾及孩子。只有一个字——严,总希望他今后有出息,走正路,成个人才。当然,安东也没让我失望,后来在北京《晨报》、《搜狐》当了首席摄影记者,发表了上万张影作,后来又创办了文化影视公司,创作了《北京中轴线的故事》大型舞台剧,在北京公演,也算有出息,成了材。安东的名字是我起的。当时,本应让我父亲作主起名。父亲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起了个让人辛酸的名字——“安改换”。意思是改换门庭,不再受知识分子家庭的拖累。我当然不同意。那年,意大利有个摄影师叫安东尼奥尼,甭管反动不反动,反正搞摄影我喜欢,名字也洋气。冥冥之中希望孩子在摄影上有出息。没想到,天遂人愿,安东搞了一辈子摄影。
安锋是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那时,日子过得很艰难。没钱给孩子买点心,把窝头在炉子上烤干了,当点心吃。有时就一个鸡蛋,两个孩子一人半个。安东懂事,经常把自己的半个放到弟弟碗里。每到星期日,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可以逛一次城。我骑一辆加重自行车,安东坐在前面大梁上,爱人抱着安锋坐在后边车架上。运城城里有个小笼包子铺,一笹6个小包子,一般买两笹,他俩每人可以吃三、四个。我从小教安锋朗诵,3岁时可以背几十首唐诗,竟敢一个人上台,在工人俱乐部里表演了诗朗诵。后来到廊坊上小学,又参加了宣传队,在管道工人俱乐部演出了舞蹈《小骑兵》。那时,我们俩都考上河北大学中文函授学院,每到周日都要去廊坊师专上课,俩个孩子就自己在家。说心里话,真为难了他俩。不过苦日子锻炼人,安东有出息,安锋也有出息,那年在廊坊歌手大赛中获得了第一名,在北京崇文区、北京卫生系统歌手大赛中也获得了第一名。
说实话,最不应该的是动手打孩子。安东7岁那年,打了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孩子一巴掌。我见了也重重打了安东一巴掌,说:“记住,以后永远不要打比你小的孩子。”打得孩子莫名其妙,哇哇直哭。在廊坊上学期间,孩子大了,有了青春逆反心理,有时逃课,和社会上的孩子在一起,我也动手打过他。现在想起来,实在是不应该。安锋3岁那年一个人到游泳池玩,在池边用树枝搅弄水,我上去就一巴掌,孩子伤心地哭了一天,一直不理我。其实,我的心里有硬的地方也有软的地方。安东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喜欢集邮,每次回北京从北京站下了火车,我总是到邮局买最新版的邮票给他。怕他手里没钱,我经常把信寄到学校,在信封里夹上20元钱。当时,我一个月才挣40多元。安锋喜欢唱歌,我攒钱给他买了录音机、吉他。安东喜欢摄影,我给他买了一个很便宜的相机,没想到他拍的《逛龙潭庙会》竟获了《北京晚报》的摄影奖。后来,相机升了级,作品也升了级,在中国摄影家协会举办的全国摄影大赛上参展,获奖,还出国到日本参展。从此,成了专业摄影人。爷爷奶奶更是疼爱孙子。安东在《晨报》工作期间,几乎每天都有作品发表。爷爷奶奶每天都上街买《晨报》,把安东的作品剪贴成册,有好几大本。我母亲去逝后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个本子,记着安东发表的所有作品的清单。看了,我不禁潸然泪下。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父母都已过世,我从此不再是孩子了。我的孩子都已长大,但在我眼里仍是孩子。尽管他们都已自立,都有自己的事业,也都算优秀,但我的内心仍然很愧疚。他们本应拥有更多的被爱的权力。如果,当时社会不是那样,如果,当时我就明白这一点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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