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心底的大学梦(散文)_淮战科
埋在心底的大学梦天空阴云密布,但却没有一丝的雨落下来,大清早的就让人感觉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开考前半小时,我随着一众参加高考的学子人流,流进了运城中学考场。我一边用手抹着两鬓渗出的汗滴,一边平抚着因紧张而怦怦直跳的内心。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卷子发下来了。我先匆匆填上姓名、所在学校和考号,然后,开始答题,策略是先易后难。也许是天太热,也许是心里太紧张,头脑竟开始跟弥漫在教室里的闷热空气同频共振起来。看到一道难题,脑子突然发木了,眼睛盯着试卷,脑瓜子半天不转,仿佛老虎吃天,找不到下爪的地方,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心里越着急,大脑越迟钝,感觉都快眼冒金星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忽然,下考的电铃声响起。
我心里急坏了!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睛睁开了,望着天花板定了定神,听清是床头柜上的闹钟在响,原来又做了一场参加高考的梦。
这就是我的“高考”,一场梦中的高考!
为什么我会一次次梦见高考?因为,“上大学”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在心里生根发芽了,以致于三十多年前我的高考梦、大学梦梦断于中考之后,便成了潜藏在我心中久久难以打开的心结。
梦断中考,并非是我中考成绩差没能考上高中,而是因为父兄为我抉择了中专学校。1985年,我15岁,从一所重点初中毕业,那时候,中考结束,国家还实行的是先由中专招录再是高中录取的政策,最关键的是那时候中专毕业生国家还包分配工作。凭我当年的中考成绩,既然能上得了中专,自然完全可以上一所重点高中,苦读三年之后,去圆大学之梦。
但我是一个农村孩子,一个经济条件并不好的农家的孩子,父母亲都已年过半百,过多的操劳使他们青丝早变华发,额头上的皱纹宛如庄稼地里纵横的阡陌。那时候,大哥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但面临着结婚;稍长于我的二哥,也还在上学。仨儿子一个要结婚,两个要上学,钱都从哪里来呀?那时候,国家还未出台助学贷款政策,彩礼钱、喜宴钱、学杂费、生活费等等,这一项项的花销,对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地上刨钱的父母来说,真的是压力山大啊!
虽然这些年来国家持续加大对“三农”的投入,但农业靠天吃饭的窘况,仍未得到彻底的改变,一场狂风、一场暴雨、一场霜冻、一场冰雹,一瞬间都可以将农民眼巴巴期盼的丰收化为泡影,更何况三十多年以前。那时,分田到户刚几年光景,夏天收割麦子、碾场;秋天摘棉花、掰玉米等都极费人力、畜力。早年间,父亲在大集体的一次劳动中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过,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身体便大不如前。分田到户后,父亲名副其实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主劳力,这对年过半百的父亲来说,显然是力不从心的。一位乡亲曾亲口告诉我,说他看见我父亲在责任田里耙地时,被牛拽倒在地里,半晌爬不起来。乡亲感慨道:“老汉到底是老了!”我听了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差点掉出来。父亲曾经说服二哥停学,在家和他一道务农,然而半年后,也不知父亲又下了怎样的决心,让二哥继续读书了。
那个时候,盼望像大哥一样走进高等学府,成为天之骄子,是我梦寐以求的念想。当然,支撑我这一念想的是我从小学习就好,跳过级,小学毕业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当时县里的重点初中。但问题是,谁敢打保票父母供养我高中三年后,我就能稳稳当当地考上大学呢?如果将来考不上,倒不如提前上中专,国家分配工作,顺顺当当先跳出“农”门稳妥,这便是父母亲和大哥从我们家薄弱的经济基础出发,冷静地为我作出的抉择!无疑,这也是保证我和二哥都能继续上学的最佳选择。作为家里的老小,除了割过猪草拾过麦,比起三个姐姐两个哥,我一个15岁的少年读书郎,可以说,还没有为家里效过什么力,因此,面对父母为我作出的决定,我纵对心中根深蒂固的大学梦有万千不舍,但又怎忍心看到父母双亲风里来雨里去,在庄稼地里无休无止地辛苦劳累呢?为了减轻父母负担,为了整个家庭大局,我唯有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大学梦埋在心底!
中专开学前几日,也许是老天怜悯我跌落的大学梦,竟淅淅沥沥下起了连阴雨,一直到开学的前一天早上还没有停下的迹象。父亲不得不套起家里的牛车,和我一起往牛车上搬了两袋要粜了做学费的粮食,用塑料布苫好,载上我和村里的一位干部,碾着泥泞的村道,先赶往乡派出所为我办理户口迁移手续,又到粮站粜了粮食,数出我的学费和搭车的钱。一路上,我的目光久久落在雨中的老牛身上,忽然觉得父亲就是那负重拉车的老牛。
开学后第一次写作文,题目是《我考上中专之后》。一周之后,老师课上点评,特别提到我的作文给他留下了独特的心理感受,其中的一句话尤其令他印象深刻:“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没有笑,也没有哭!”其实,我的泪默默地流在了心间。这一句“没笑没哭”看似心情平静的话里,隐含着一个15岁孩子心中刚抚平的痛,隐含着他对父母的深沉的爱。若干年后,村里一位好事的人不无嘲笑地数落我:“你不是学习好吗?咋没考大学呢?”坐在一旁的大哥叹道:“你这话问的,战科没有上大学,是把战科亏了……”
四年的中专时光,为了少从家里拿钱,我不但很节省,从不乱花一分钱,还先后几次报名参加寒暑假看校,为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记得有一年除夕之夜,我一个人躺在偌大的黑漆漆的学生宿舍里,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想着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想着往年和父母、哥哥姐姐一起包饺子、熬年夜,吃饺子、过春节,一幕幕其乐融融的情景不由跳到眼前。那个时候,为了确保整栋宿舍楼的安全,宿舍楼的总电闸关着,我是提着手电筒趁着天还没黑走进值守的宿舍的。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除夕夜里,一个身在异乡的学子,孤单地躺在黑暗中,躺在千家万户兴高采烈迎接春节的喜庆中思亲想家,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午夜时分,远处近处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孤独寂寞让我更加想家,两行泪水悄然滑下脸颊。
梦想不死,笃行有力。参加工作后,为了心中不灭的大学梦,我委婉谢绝了那些好心为我当月老红娘的亲朋好友和身边同事,一边埋头勤奋工作,一边报名参加了成人自学考试。不能直接报本科,就先报大专。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在每天钻研业务、完成好本职工作之余,见缝插针,起五更,睡半夜,翻课本,做练习,背重点,困了累了就用“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激励自己,仅用了两年半时间,就拿到了山西师范大学颁发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专文凭。后来,又报考了中共中央党校函授本科班,经过又一个两年半的学习,获得中央党校经济管理专业本科文凭。再后来,又是因为囊中羞涩,捻灭了攻读研究生的念头。我先后取得了中专、大专、本科三张毕业证书,每当填表填写学历一栏时,我心里就自嘲:“三张文凭抵不上一张真正的大学文凭呵!”好在凭着农村孩子不怕吃苦肯努力的劲头,三十年多来,我先后参加了首届全国水工结构学科青年学术讨论会,荣获了省科技进步二等奖,“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等一项项荣誉,文学创作方面偶尔露峥嵘,十分意外地获过几次全国大奖。三十多年前未圆的大学梦,圆在社会这所特殊的大学里。
时光荏苒,催老了岁月,也催老了我的青春年华。转眼之间,我已由青葱岁月快迈入知天命之年了。这三十年多年来,我们的国家、民族和社会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今年高考期间,我在微信群里看到一张1977—2017年大学录取率统计表。1977年刚恢复高考时,全国570万名考生参加,仅录取了27万人,录取率不到5%,到2017年940万考生就录取了800多万人,录取率高达90%以上,每十个参加高考的孩子就有九个跨进了大学门槛,成为大学生了,这是国家高等教育事业取得的骄人成绩。与三十多年前未能走进高考考场、只能梦里高考的我相比,今天的孩子是多么幸运啊!
有助学贷款的好政策,有力度空前正如火如荼推进的脱贫攻坚工程,我想,再也不会有孩子像我当年那样因经济拮据而走不进高考的考场了。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我想与现在和将来的孩子们分享一段我的人生感悟:不管世事如何改变,天道酬勤不会变!只要你有人生的梦想追求,有对家国责任的一份担当,有足够的恒心与努力,请相信,你的人生出彩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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