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也是哥(散文)_张玉霞
姐夫也是哥姐夫家与我家对门,而小巷又逼仄到只有三米宽。妈说,你姐夫一天串门好几次,门槛都是他踢断的。
妈还说,你姐夫家弟兄五个,他为老四,家徒四壁,要是不把大姐许他,他现在还在打光棍。不要彩礼的美事,他哪里找去呢?这样的话,妈妈重复了几十年,而姐夫也几十年如一日,尽心尽力为当年支付不起的彩礼加倍埋着单。
其实,妈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情况她隐着。四十岁那年她患了肾炎,父亲又在陕西常年做售货员,她担心自己万一倒下,嗷嗷待哺的六个孩子无处托孤。当年她眼里如花似玉的大姐,配一个穷小子似乎也是出于无奈。
妈只是过过嘴瘾,她对姐夫还是很感激的。我们几个后来能顺利跳出农门,她也感喟是姐夫大姐背后撑着。
童年的时候,我做了一件终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这件事让苦难的母亲又多了一份病痛,原本就清贫的家更清贫了。
三十多年前某个夏夜,我缠着妈妈要干饼。那个年代干饼还是稀罕食品,一般都吊在梁上招待客人的。妈妈颤颤巍巍从炕沿跨到桌上取,下来时,我却突然伏到了炕边,因为背对着我,她一脚踏在我肩上,惊吓之下,重重跌落到不平又坚硬的砖地上。她痛苦地痉挛着,右胳膊断了。
姐夫闻讯赶来,把吓得缩在门边啜泣的我抱起交给邻居照看,然后把母亲搀到小平车上。夜色中他与姐姐一前一后推拉着母亲上路了。那时医学还不发达,县城似乎没有接受,他们又拉着平车碾转到解州骨科医院。
姐姐与姐夫在解州日以继夜陪伴在病床前,大姐后来回忆,她那时总听不惯老爷庙振聋发聩的钟声,钟声一响,她就紧张得浑身发抖冒汗。加上医院里病人痛苦的呻吟声,胆小的她更是脸色苍白。这样一来,姐夫实际上成照看两个人了。
两个月后,我的姐夫拉着小平车回来了,车上躺着母亲,后面跟着姐姐。他们用脚步又丈量了一遍近一百里的来路。
妈妈终于出院了,原本高大魁梧的姐夫瘦了一圈,他眼皮浮肿,脚步踉跄,他实在是太累了。自那以后,妈妈的右胳膊再也使不上劲,姐夫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记忆中二十多岁的姐夫,总是牵着一头大黑牛,拉着耩,走向我家那二十多亩地,大姐在后面亦步亦趋。骄阳似火,细雨蒙蒙,晨曦清丽,残阳如血……在辽阔又苍郁的原野上,姐夫与姐姐弯腰耕作,洒雨式挥着汗,年复一年。
1996年我去安徽读大学。县城几乎都没去过突然就置身于千里之外,我沙眼复发,接着又因为视线模糊在冰天雪地中脚踝骨折。待到春节,我被老乡背着回来时,已经是狼狈不堪了。
姐夫见到我,目光里满是悲悯与怜爱。第二天,他就背着我去医院做眼睛手术,那宽厚的被压弯的肩膀是那么温暖。就在那温暖的宽厚中,一路颠簸的我居然睡着了。
求学的路上,我越走越远。姐夫就那么一路帮着,先是步行,后是骑自行车。他给我送过粮食、酱菜、花卷,也送过衣帽,还有零钱。但是,最令我感动的,还是1996年春节那一双拐,它是姐夫日夜精心打磨、为我量身制作的。
“卖拐了,拐卖了……”小品妙语连珠,众人皆忍俊不禁,我却在欢声笑语中泪雨纷飞。
姐夫也是哥,至少在我家是,这绝不是传说。
爸爸临终时流着泪说,咱家欠你姐夫的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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