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怀想(散文)_王逸群
“耕读”怀想十月末的一个周日,我回了一趟老家,正巧帮母亲收割家里仅二分地的柴胡秆。秋阳下,我挥动镰刀,俯首弯腰,割了一会儿便腰酸腿麻,额上渗汗。肢体虽说有些难受煎熬,心里却觉得愉悦舒适。久违了!这种因做体力活而产生的酸痛感。由此,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话题——耕读。
我国长期是以农耕为特色的,与之相适应,耕读文化占有重要地位。历代帝王从形式上重视农耕(如籍田礼)自不待言,有的皇帝在处理朝政后,还亲自耕田种地,据说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后下令把皇宫空地都改成菜地园圃,栽种瓜果蔬菜,他一有空就会到园子里除草浇水。康熙帝也曾亲持犁器耕了一亩地,看呆了众人。在浩如烟海的古代诗文中,不乏描写耕读之美的作品,著名文人多与耕读有不解之缘,有的干脆就是“耕读模范”。你看,陶渊明扛着锄头,走在山下的小路上:“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苏轼因在黄州城东一块坡地耕田,自号东坡居士。辛弃疾亲自设计了“高处建舍,低处辟田”的带湖庄园,并对家人说,“人生在勤,当以力田为先”,因之自号稼轩。
英国教育家洛克也有与“耕读”类似的思想,他十分推崇脑力劳动之后的体力活动。在《教育漫话》一书中,他说,“静坐或读书的人又正需要一种运动”“(园艺与木工)这种工作对于一个读书或做事的人是一种适合而又健康的娱乐”。洛克还列举了几位以从事体力劳动为乐的伟人,如古罗马将军辛辛那图斯熟悉犁耙,犹太人崇拜的士师(审判官)基甸会使用连枷打谷,古波斯皇帝甚至亲自种植了一大片果树,“他们一方面是伟大的将领与政治家,一方面又是务农的农人”。
中国共产党人更是“耕读”文化的积极实践者,抗战时期的延安,“耕读”“耕战”蔚然成风。从党的领袖到普通战士,工作之余,战斗间隙,都积极投入到劳动之中。毛泽东在杨家岭窑洞对面的山沟里,开垦了一块长方形的地,种上蔬菜,闲暇时就去浇水、拔草。周恩来带头学习纺线,在枣园举行的纺线比赛大会上,他还被评为纺线能手。作家吴伯箫把自己劳动的体验写成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散文,他在《记一辆纺车》里这样写道:“在工作、学习、练兵的间隙里,谁没有使用过纺车呢?纺车跟战斗用的枪、耕田用的犁、学习用的书和笔一样,成为大家亲密的伙伴。”《菜园小记》描绘了一幅幅温馨的劳动画面:“暮春,中午,踩着畦垄间苗或者锄草中耕,煦暖的阳光照得人浑身舒畅。新鲜的泥土气息,素淡的蔬菜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一会儿站起来,伸伸腰,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看看苗间得稀稠,中耕得深浅,草锄得是不是干净,那时候人是会感到劳动的愉快的。”耕读结合,不仅使延安军民丰衣足食,打破了国民党的经济封锁,还造就了积极热情、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音乐家张寒晖一曲《军民大生产》传唱至今,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
明末清初著名理学家张履祥说:“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仪遂亡。”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耕”的确关系到生计问题。今天,机械化、智能化日益普及,劳动效率大大提高,几乎没有人再为吃饭穿衣而发愁,繁重的体力劳动都交给了机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可以“读而废耕”呢?答案是否定的。然而,我们看到的现象是“读而废耕”。在机关,白领阶层从早到晚总是面对办公桌或电子屏幕;在大中小学,教师忙于教书,学生忙于读书做题考试,闲暇则只动动手指头,频频刷屏,不同形式的体力劳动渐行渐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正成为一种新的社会忧虑。
遥想三十多年前,少年时代的我,每至散学放假之时,便放下书包,提起镰筐,扛着锨锄,或割草砍柴,或锄草翻地,汗流浃背,腰酸腿疼。那时也许觉得苦,可仔细回想,何尝不是乐在其中?你想想,劳作时,面向深厚的黄土,背朝辽阔的蓝天,劳累之后,饭吃得香,觉睡得甜,体格健康,思路清晰,这不是当下许多亚健康的人们所向往的生活吗?
人不可太娇贵,适度的磨砺很有必要。一边读书,文明其精神;一边劳作,野蛮其体魄。这是一种和谐的生活模式。孟子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洛克说,“健康之精神寓于健康之身体”,这样的人,才能经得起人生的风风雨雨。
耕读的耕,应该有宽泛的理解,包括多种体力活动,可以是田间劳作,可以是木工等手艺活,或者体育运动。在机械化、智能化日益发展的今天,读书学习之余,脱离低头族、久坐族,为自己开辟一方体力活动的小天地,从中体验劳动之美、运动之美,对于每个人,尤其是青少年而言,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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