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里,住着乡邻(散文)_郭之雨
炊烟里,住着乡邻村里亲戚老人去世,回老家吊唁。丧事上帮忙的大都是本村人,但对我来说,好多年不见,都已经很陌生了。村子里之前的老家旧户,都像换了新装,没有了曾经熟悉的背景帮衬,遥远的记忆更是难以恢复。
首先遇到小时候住对门的本家嫂嫂,那时,我除了上学,几乎天天都要去她家玩耍。嫂子人和善,爱见我,总是笑眯眯的,有啥好吃的都让我吃。她家房子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大门洞子也高高的,但院子很小,屋门口还有一棵能长很多脆枣的大枣树。她家很干净,一家四口,公公,丈夫,女儿。按照村里的辈分,我把她公公叫哥哥,她跟丈夫要喊我小姑。但她两口子的年龄比我父母还大,这样叫有点别扭,为了不尴尬,我自作主张喊她丈夫哥哥。与叫别人不同的是,哥哥前面加上他的名字,大概叫林青哥哥,那么理所当然喊她嫂嫂,而她女儿也比我大很多,我就喊她女儿秋菊姐姐。一个胡同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这么喊,附近的人们也很明白很理解。
她家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他们一家和别的村里人不同,都喜欢看书。那时候村里人经济都不宽裕,除了吃喝穿戴,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杂书报刊,可不知为什么,她家里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书。那时候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应该也属于稀有家电,我常常趴在她家的炕沿上津津有味地翻看各种书。那时认的字好像不多,但仍然被吸引得无法形容。
我的文字情缘,就是在这个农家高墙小院里结下的。
年轻时的林青哥哥和嫂子个子都是高高瘦瘦,虽是庄稼人,但浑身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整天刨土坷垃的人。尤其嫂嫂,手指白净修长,说话慢声细语,很文雅的样子。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嫂嫂,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看过去,仔细辨认了几秒才认出她,仍然喊她嫂嫂。她更瘦了,也矮了,矮到她要仰头看我,我要低头看她。
我们寒暄着,小时候的美好记忆犹如一排一排的浪花,冲击着我的思绪。因为太久没有见过面,我张了张嘴,终是不敢问林青哥哥如今怎样,怕听见坏消息。问及她领着的眼睛乌溜溜的小孩儿,已经是重孙了。嫂嫂欢喜地说还是在我结婚时见过面,竟然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我与眼前老去的嫂嫂说着话,脑中浮现的还是她年轻时的模样。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像湍急的河水一样涌过来,还有那条窄长的胡同,甚至她门口的一个粗树根做的门墩,都清晰可见。
在还有土屋的巷里往外走着时,迎面过来三个老太太,都走过去了,又回头喊我名字,其中一个说还真是雨儿呢。我认出其中一个,大概喊她奶奶,但另外两个我怎么都认不出来了。她们却很亲切地跟我说话,说着小时候的我,很慈爱地看着我。也许我也勾起了她们很多年轻时候的记忆,看见了过去日子里的那些美好。
吃饭时,一个男人使劲拍我一下肩膀,大声说:“你咋回来了?咱俩是初中同学,你忘了当时还坐过同桌,老师让学习好的同学一对一帮助差等生,你不愿意和我结对子,怕我笨,拉你后腿!”我一边应答着一边使劲想,也想不出他是门娃还是根生,哪怕一点模糊的痕迹也没有。最后他说有机会咱们吃个饭,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他是班里总被老师罚站的刘建强。当年的他一脸痘痘,考试总是倒数的。旁边人说,建强现在光景过得可好了,不是养鸡就是养猪,现在又承包了村里几百亩山岭,种油桃种核桃,是咱村里的能干人。
最尴尬的是遇到了后来搬了家以后的对门邻居,我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是喊了她嫂子。她笑着说,你大概把我和秀秀弄混了,你应该喊我婶子啊!旁边有人打趣道,进了大城市,辈分也高了一级。大家都笑起来。
还遇到一个有了一岁半孙子的同学。时间真是个大大的魔术师,一个转身,就把当初的一个调皮小男孩变成了爷爷,而看向对方的目光里,都还盛着满满的少年时光。
逝者入土为安时,已经暮色四合。
告别父母出来,车边竟围着那么多乡邻,那么多笑脸,那么多亲亲的招呼,那么多乡音挽留。
带着故乡的炊烟,我们还是走了。老村子还在,父母还在,一颗游子滚烫的心,留在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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