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麦(散文)——梁国斌
浇麦俗话说:麦收八十三场雨。“八十三”指的是:农历的八月、十月和三月。八月有场好雨,保证种好;十月有场好雨,麦根扎牢;三月有场好雨,颗粒饱满。全句是说农历八月、十月、三月各有一场好雨,就能保证麦子丰收。
我老家居于黄土高原,虽处黄河中下游地区,且紧靠黄河,但气候干燥,十年九旱。过去,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只盼风调雨顺时,能有个好收成。而今,村里钻了深井,把好多旱地变成水浇地,农民的收成相对有了保障。
每年农历十月末,天气变得越发寒冷,中午,太阳刚到天空中央,便懒洋洋地向西坠去,没有一点怜悯世间万物的意思。山坡上草木变得一片枯黄,荒寂四野,唯有一片片绿莹莹的麦田,虽然有些许叶苗泛黄,但仍不屈地在冷冷的寒风中,坚强向上,显露着生机。
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山坡上的土一脚下去,足以没过脚踝。麦苗已显得枯黄,再不浇水,好像都过不了冬了。天旱得非要浇地不可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急不可耐,争着抢着去浇地。这时候,包井的人便成了香饽饽,大家争着示好,想早点浇,以期来年有个好收成。我家一般排不到前面,也排不到暖和点的白天,往往是没人愿意的晚上,我们家的地才轮得上浇水。
那两年,爸爸经常在外做工,我是家里的长子,晚上浇地,一般都是爷爷带着我,天不太晚时妈妈也会帮忙盯一会,然后回家带弟弟们。
有一次,爷爷带着我,他背着矿灯,我拿着手电,扛着锄镢、铁锨向地里走去。夕阳红彤彤的,把晚霞映烧得色彩斑斓,像嵌在天空中的宝石,不停变化着形态。
归巢的鸟儿不停鸣叫着,招呼着同伴尽早回家。爷爷带我沿水渠向麦地走着,边走边修补有纰漏的地方。由于天旱,加上已经入冬,土地已经冻结,有很多地方根本铲不动土,只能用镢头挖。碰到冻实的,爷爷便在上面点上柴火,烧上一会,才能挖动。
那天不巧,上家浇地不小心水跑别处去了,很久才发现,他们还需小半天才能浇完。天渐渐黑下来了,天空中已是繁星点点,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爷爷和我把准备工作做好,便在地头生起火堆,聊起天来。我仰望着天空,西边有颗最亮最大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分外耀眼,爷爷告诉我,这是长庚星,傍晚在西方,天亮前在东方,叫启明星,其实都是一颗星,学名叫金星,所以便有了“东启明,西长庚”的说法。
好不容易轮上我们了,爷爷和我挖通通向我家麦地的水渠,堵上旁边的豁口,用电筒照着哗哗的水头向我家地里流。
我追着水头,一边清理被水涌起的枯叶杂草,一边仔细观察水渠有无漏洞。水流越来越大,一鼓作气涌到麦田,顷刻变成潺潺流水,慢慢地灌进久旱的麦苗中。麦苗在水流的冲刷和滋润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在感谢我们。
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麦田终于浇灌完了,爷爷带着我,迎着启眀星的光芒,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了。
春天来了,到处花红柳绿。田野里,麦苗经过一冬的沉寂,坚强地冲开头顶的白雪,“蜕掉”身上的枯叶,郁郁葱葱长了起来。一望无际的麦田,碧绿的麦苗,春风拂过,像一片绿色的海洋,荡漾起层层绿浪。
又到了春浇时节。由于年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天气不算太旱,我们及早行动,准备在小麦拔节时把麦苗浇灌一次。赶上星期天,弟弟也加入到我们浇地的队伍中。水流进麦田后,流速较慢,由我和弟弟负责看水。
在我们当地,有一种田鼠,俗称“禾鼠”,长着一身沙黄泛灰的毛,肥嘟嘟的,经常竖起它那憨态可掬的身子,左顾右盼,看见有人经过,便发出“吱吱”的叫声,不紧不慢跑到窝边,再回头看看,如觉得有危险,便哧溜一下钻进洞里,还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瞧瞧,很有意思。由于禾鼠长相和行动不像家鼠一样猥琐,当地的小伙伴便喜欢捉禾鼠玩,甚至作为食物烤了吃。
我们春天浇麦的季节,也是禾鼠活动频繁的时候。麦地有好多禾鼠洞,当水经过洞口时,我和弟弟就守在洞口,看着水流进洞里,淹满后,便举起锹,紧盯洞口,等着禾鼠出来。一般是,只见洞口突然向外涌水,禾鼠便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把我们吓得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禾鼠逃窜,我们追着打。由于到处是水,它们小小的身子在水中阻力颇大,往往是受伤被捉。还有一种洞是水灌不到的地方,我们趁着浇地有水,便提着一桶水,在禾鼠洞口布上小网,把水灌进洞里,禾鼠便会急急忙忙从洞中爬出来,自投罗网。
往往是麦苗浇完后,我们也是满载而归,拎着装着禾鼠的小网,在小伙伴中炫耀。有关系好的,便送与人家,瞬间形象都觉得高大了许多。
那些年,禾鼠越捉越多,而这些年回家,禾鼠好像已经绝迹了,再难见到它们活泼可爱的样子了。
刚进初夏,小麦经过拔节、吐穗、扬花,马上要进入灌浆成熟期了,这时,充足的水分是必不可少的。这个时期,浇麦是要讲究点的,一般尽量选择在早上或下午,不在阳光暴晒时给麦子浇水。由于小麦已经吐穗,浇水时尽可能不进入地中间,只能站在地垄上,看水灌进地里,时不时用铁锹绕过麦苗,轻轻拨引一下,让水流得顺畅些。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田野里变得一片金黄,麦子成熟了。粗壮的麦秆挺着金灿灿的麦穗,麦穗里的丰满麦粒顶着如针的麦芒,整齐地排列着,一阵风儿吹过,就像一排排金色的波浪,发出嗦嗦的声响。麦浪随风起伏,真是壮观极了。
眼看着丰收在望,村里变得沸腾起来,人们脸上流淌着喜悦的汗水,都在忙着准备夏收的工具、碾打的麦场,准备随时龙口夺食,收获大半年辛劳后的丰硕果实。
现在,已进入中年的我,望眼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快乐的农家少年,也许只有在听到故乡召唤时,才会站在充满希望的田间,追忆曾经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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