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散文)_曹向荣
对门花墙门楼的主人,是一个木匠。他有一把好手艺。他的院子里,有长木凳、大锯、小锯、凿子、刨。院子里长年有刨花。花墙门楼底,杏黄的刨花一卷儿一卷儿的,像小姑娘天生的“卷卷毛”。大锯、小锯、凿子,也是常常能见到。站在一边看两个人一上一下,“嚓——嚓”地拉锯。这些活得在长凳上干。那年月,长凳与人很有感情。看电影了,两个小孩子一人一头,抬着长凳去占座。有了这条长凳,一家人,大大小小都坐了。没有长凳的人家,羡慕有长凳的人家。我家对门是木匠,他家里有长凳。
社员赚工分,家用的,除了盐做不出来,调料做不出来,其余队里按人口分。但家用小板凳,队里不分。居家不能像看电影,随便拾一块砖头垫屁股吧?
这得求木匠。木锨头松动了,杈齿坏了,拉地的犁,种麦子的耧,割麦子用的镰……凡是木器家具全都离不开木匠。坏了的木器儿,到木匠手里修好了,不好用的木柄物件一过木匠手儿,好用了!
玉米擦子,窄窄一块长方形木头,安个八字撇的腿子,支起来。中间凹个浅槽,装一个粗如小指的铁钉。手拿一穗玉米,头朝下,擦下去,玉米粒儿四溅,玉米穗上就有了一竖儿空白。多擦几下,玉米棒上所剩玉米粒寥寥,剥玉米就轻省了。
这玉米擦子,便是木匠做出来的。
木匠家的孩子们,有推推车。推推车,木头做的,长方形,四周木雕花纹儿。这个木推车,两头都有座儿,座中间是块平平的木板,小孩子坐上去,木板上可以放一块馍、一块饼干。对面也坐一个小孩,两个小孩子脸对脸地坐着,你的手在木板上拍,他的手也在木板上拍。推推车顶得上一个看娃婆婆。
推推车,一边六个小木轮,一推,一齐呼啦啦地跑起来。木匠家孩子一个接一个,大孩子看小孩子。大孩子毛手毛脚将小孩子放上推推车,呼啦啦推着跑,竟跑跌了,了不得,小孩子从推推车里跌出来,哇哇大哭。
木匠家里刚过岁的小孩子,脖子底下围着塑料做的套牌,坐在座上,他的小胳膊正好伸在身前的木板上,你一推车,他就咧嘴笑,如果你推着车猛跑,他就“嘎嘎嘎”地笑。
木匠家的推推车,推出来就是大家的,他家里的小孩子也似乎是大家的。孩子们推着木匠家里的推推车,推着推着,就推出门,推到巷里。推推车里坐着木匠家的小孩子。抱孩子的女人见了推推车,走来了,从推推车里抱出木匠家的孩子,把自己孩子放进去,女人说木匠家的孩子把推推车坐够了。
木匠家的板凳数量多,“奇思怪想”也多。其中一个葫芦样的板凳,惹得小孩子都要葫芦板凳。木匠笑着说,“原不该做这个惹事的葫芦板凳,我做一个葫芦板凳,就得做很多个葫芦板凳”。
葫芦板凳,三条腿,板凳面葫芦形状。我与木匠家孩子玩得高兴,木匠家的孩子高兴得哈哈大笑,笑得放下他手里的葫芦板凳。我拾起葫芦板凳,转身跳出他家门楼,飞跑进我家了。刚进家,木匠家的孩子飞跑着跟过来,见我怀里搂着他的葫芦板凳,冲我怀里一扑,将他的葫芦板凳一下子夺过去了。我哇哇大哭。母亲拉着我到木匠家,从此我有了一个与他家孩子一模一样的葫芦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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