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导师_高菊蕊
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天空,在我记忆里,一碧如洗,纯净无云。那时,20岁的我,短发飞扬,明眸洁齿,青涩中孕育着属于自己的梦——当一位作家,在有限的稿纸上,纵马狂奔,实现自我价值。记得,在运城高专读书的日子,一个人常常会在下午活动期间,抱一本书,置身于空旷的操场边,柔和的阳光、清扬的微风,在文字与书页间跳跃着,留下无痕的足迹。那时,我这个来自农村的烧火丫头,在囫囵吞枣的阅读中,认识了卢梭、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大仲马、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等大家们,在他们虚构的世界里,我一次次抬起头,疲惫稚嫩的目光,穿越时光的帷幕,给他们送去发自内心的崇拜。那时,我那一颗小小的心,完全依附于文学这扇神圣的大门上,即使各门功课不及格,也会无所谓地挥洒一笑,再后来,拿起笔胡乱涂鸦,便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发表,当时的《运城日报》《河东文学》是我心中最为崇尚的报纸刊物。在编辑张毅老师、杨星让老师的热心帮助下,我开始发表散文,成为文学队伍中光荣的一员。
1982年,运城文联召开作家创作会议,邀请著名作家王汶石老师讲课。在这个会议上,我第一次结识了王西兰老师,那时的他,已经是运城地区的知名作家,有不少作品发表。他的谦逊热情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在心中我又无不暗自庆幸,王西兰老师是我的老乡,我有时间向他学习更多的东西,更有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窃喜。
1983年,我在一所学校教书,整天心无所用,对文学殿堂充满向往的我,一心想着跳槽。跳槽,对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孩子,真可谓难于上青天。可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这年年终,文化馆召开文学创作会议,王西兰老师邀请散文作家王瑛琦来永济讲课。课余,我找机会向老师说了我的想法,想去一个适合自己的文化单位,可以继续自己的爱好。
想不到,在王西兰老师的帮助下,后来,我辗转来到永济县文联报到上班。
一个人的命运,关键时刻就这样得到改变,如果没有王西兰老师的帮助,我的人生路也许将是另一种结局。
文联,三个人的小单位,两间办公室,后来,王西兰老师竟成为我的直接领导,正是在此期间,我的写作水平在他的帮助下,有了质的飞跃。从标点符号,到书写格式,他都一一教导。记得,王老师的小说集《耧铃叮当的季节》结集出版前,我一边校对,一边学习,这本小说集,无异于一本教科书,结构、人物、细节、情节……总是出人意料。
单位订阅了《文艺报》《文学报》《小说月报》等,有优秀的文学评论、小说评论,王西兰老师让我一一剪贴下来,装订成厚厚的一册,闲暇时反复研究学习。运城作家谭文峰的中篇小说《扶贫纪事》在《小说月报》转载,王西兰老师亲自将小说复印好,让我仔细阅读,看人家如何布局谋篇,如何把握细节,如何描写人物。
我的第一篇小说《请赐我一双翅膀》1989年在《山西文学》女作家专号上发表,欣喜之余,却因为没有处理好虚构与现实的关系,惹来不少麻烦,王西兰老师耐心对我说,生活不是文学,但文学永远都是生活的提炼。让我在今后的小说中,一定要处理好虚构与生活的关系。我铭记这点,今后的小说中,再也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以后,每写出一篇小说,都让老师先提出修改意见,再进一步修改完善,正是在一遍遍的修改过程中,让我品味到文学的神圣,文字的魅力。也渐渐感觉到,每一篇小说,从构思到完成,不仅是一项伟大的工程架构,还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绘画作品,它需要作者恰如其分地把控手中的笔墨。
从王西兰老师的身上,我不仅看到了他的善良正直、博学多才,还看到他的刻苦勤奋。记得他完成长篇小说《送葬》后,反复修改,每天晚上,住在机关的我,总能看到办公室的灯光,亮到夜半。窗外那株樱花树,花开花落间,承蒙着如月的灯光,一定还记着昨日那个伏案疾书的中年人。
他用行动告诉我,一位作家不仅要有学识,更重要的是勤奋。正是因为这份勤奋,他反复修改后的《送葬》出版后,堪称精品,引来好评如潮。
王西兰老师在文联的日子,与其说是文联领导,不如说是我真正的文学导师。正是在此期间,有他的引导、鼓励,我的文学鉴赏水平和写作水平,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提高。
如今,回忆那段美好的日子,恍然如梦。文联,虽在机关大楼,却往来无权贵,谈笑有鸿儒,是远离人间的桃花源。窗台几盆花草常绿,桌案上清茶飘香,宁静恬静,虽不能调素琴,阅金经,的确没有丝竹乱耳,闲话西东。老师除了写作,喜欢下象棋,一盘象棋看透人间百态。两间陋室,成为我人生中难忘的文学课堂。
王西兰老师去运城市文联后,一再鼓励我不要忘记文学,在他的鼓励下,我开始下基层挂职,进一步丰富自己的创作生活,写出一批有分量的中篇小说。小说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获奖,我想只有这样才是对老师辛苦栽培的最大回报。
如今,我已退休多年,心魂却渐渐远离文学。王西兰老师每次见到我都会督促我,不能放下笔。一次,他如数家珍般说起自己退休后,出版了十多本的书。那口气,我听着怎么都像在对我的谴责,心中不由得暗自惭愧,我问自己:“老师七旬有余,有他在前,我还有什么理由不能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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