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6-9 17:49:45

母亲与年(随笔)_王文平

年将至,母亲脸上溢满盈盈的笑意。从前如是,现在如是,明天肯定也一样如是。

我不懂。面对生活的沉重,母亲为何总是微笑着面对。

时至今天,每当溜进被窝闭上眼睛的时候,耳朵里便会响起纺线车嗡嗡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听多了的缘故。冬天夜里,父亲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母亲坐在蒲团上,哼着好听的摇篮曲蒲剧《三娘教子》,轻摇着纺车,身子前后微微仰俯着,雪白的棉花在一伸一送中喂饱了线穗子。

纺线只是母亲无数个深夜里的一点花絮。织棉布、纳鞋底,做棉裤、棉袄、棉鞋,剪窗花,裱天花板……这些活都是她晚上做的。

小时候我心里总藏着一个谜,父母亲冬天夜里怎么就不睡觉?我睡觉的时候,父亲批改着作业,母亲轻摇着纺车;睁开眼睛的时候,父亲已经去学校了,母亲拿着纸剪的鞋样在纳好的鞋底上比划着。后来,做了父亲的我终于懂了,熬夜与早起是上天强加给父母的责任。

从望见年影子的那一天开始,母亲夜里熬得越深了。棉衣棉裤是母亲用自己纺的线、浆染后织成的棉布做成的。她把粗布平摊在土炕上,拿一把木尺比划着,用一截粉笔勾勒出图形,随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棉衣的形状就出来了。剪好后母亲把我们叫过来,拿着布片贴在我们身上比划大小,再稍微修改一下,铺上棉花,只两个晚上,一件小棉袄就做成了。

年年都要剪窗花、贴窗花的。母亲的剪纸那可是一绝。一个煤油灯、一张大红纸、一支铅笔、一把小剪,就是这几样简单的东西,十二生肖、大红公鸡、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憨态可掬的猪八戒、八仙过海……还有许多历史人物,在母亲的剪刀下一个个鲜活了起来。

腊月也是适龄青年扎堆结婚的月份。曾经在剧团唱过戏的母亲,因此多了一个挣钱的门路,跟着一班吹鼓手唱戏。母亲总是把分下的糖块、花生带回家,我们也多了些让别家孩子眼馋的零食。

腊月里红白喜事隔三差五就是一场。年关将至,风雪无阻,家里似乎有忙不完的活,外面肯定有挣不完的钱。淘粮食、磨面、蒸馒头、织棉布、扫房、浆洗衣服被单,母亲忙并苦累着,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怨言。除夕晚上,母亲在炉子上支起油锅,大姐二姐搓麻花、翻面片做油炸小吃。灶火上炖一锅肉,我和哥哥添柴烧火,一次次掀开锅盖,用筷子扎一下肉熟了没有。只等半夜,母亲从锅里捞出肉放到箅子上沥着,挒下两根骨头对我们说,啃完了赶紧睡觉。

新年第一天我们总是被邻家的鞭炮声叫醒,炕头新棉裤棉袄整齐地叠放着。母亲进来发一毛钱的压岁钱,叮嘱说:藏好,别弄丢了。

一毛钱的压岁钱,也会被我今天藏这儿、明天藏那儿,最终藏得连我自己也找不到了。

如今年又来,陪母亲唠嗑时说:妈,现在这社会好吧,年关不再是年关,再也不会过原来的苦光景了。

母亲看着我,皱纹里溢满盈盈的笑意:你不懂年关的,年关就是,看到了年的影子就看到了来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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