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节的月亮_古夏贝贝
到了八月节,又闻八月香。母亲说兔儿节,我就看见月宫里下凡的仙兔,个个顶着闪闪的珍珠,如期相约至我家的小院。
又到八月节,秋思扯起。要说这八月,在我们晋南,在我们河东,要是连着下几日沉闷的绵雨,谷黍很快就熟到头沉了,向秋天的大地无比虔诚地鞠个躬;豆子嘛,再摇摆摇摆,就摇成了孩童手里的铃铛;英姿飒爽的玉米棒子也该归家了!地里的芝麻,最好赶在八月节前倾囊而出,经母亲的巧手,一头掉进我家的手工月饼里!
记忆中,这会儿我家的小院里,母亲已经够忙了,家里中秋月饼的戏份,拉开了序幕。母亲从储存好面的瓦瓮中,用葫芦瓢挖起雪白的面粉,做成月饼的皮。月饼馅料中烘焙好的芝麻和花生,是不是沾着猪油、小油的脂膏,先前的糖精应该弃置不用了吧?小油葱花盐椒馅的月饼馍,胖乎乎的,还似钵碗的碗口大小吗?
跨进门槛,想去我家的小院瞧瞧,那些成熟的玉米,一袭牙白,一袭黄裳,一袭紫纱的风衣,车载肩挑,热热闹闹地赶着中秋,像小山似地堆满大半个院落。
冷冷的满月缓缓爬过山头,爬上村庄的照壁,爬上我家东厦的瓦脊,照着东厦南角紧挨外墙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国槐。国槐的冠盖掩蔽着主房南边的瓦厦、拐角空缺处的柴房以及茅厕。三间低于主房的南厦,寂寞中兜揽过几位面如皎月、身段婀娜的嫂子,她们红装鲜艳,跨过火盆,迈进家院,在这里拢起满月盛年,散枝开叶。
经年累月拿着石臼勤勉捣药的玉兔,在中秋节的夜晚,是不是放下了碧玉的杵子,细细品味这人间万千的供品了呢?吴刚伐桂应该伐得很累吧?抬头瞧瞧绚丽的桂花,够烂漫的,折枝桂花,养养眼,他定会失了伐桂的坚持。抱着小玉兔的嫦娥仙子,是否放下了怨怼和相思?
这些月宫里的神仙,精彩着中秋的传奇,天上人间,万里共明月。
朗朗的月光,也许正翻阅着我们的村庄,翻阅过我家小院婆娑的槐冠,点点活泼地跳跃在我们的头上和衣间。
月光下,三哥、三嫂、四哥、四嫂正忙碌着剥玉米,有时二哥、二嫂也从别院过来,邻居婶子也会帮衬一把,挥动的手指间,一穗一穗的玉米棒子,褪去粗糙的衣装,呈现珠玉般晶莹。在这欢喜的夜晚,我们恍惚间似乎把飞流的月光,穿针引线,织进齐整饱满的玉米粒里。
夜正好,月正好,母亲就会从偏襟疙瘩扣上取下象征权威的钥匙,大气地打开正房门后的箱柜,里面有母亲百忙之中提前做好的手工月饼。
要祭拜月神了,燃起香烛,白瓷盘里塔形的月饼,依着几只青色潮红的苹果,礼拜着月亮里的神仙。之后,我们期待的美味姗姗而来,人手一个,嚼着月饼也占不住他们家长里短的嘴。在这样温馨的夜晚,月亮、亲人、收获的欢喜陪伴着,关于中秋的传说,父亲在八月十五之夜,兴味不减地重复着!母亲的兔儿节,不妨在这融融的收获之夜也亲切地叨叨吧!
带着尾巴的玉米穗,被编成沉沉的玉米疙瘩辫,围坐在西边木桩上,也盘满我家檐下圆木。照壁后面那棵有着15年树龄的榆树,也没有让它闲着,玉米项圈也戴在了它粗糙的身躯上,它无怨无悔地承担着苦力的角色。
月光跳进深深的大铁锅,父亲起夜添火,让锅里的水保持着合适的温度。柿子要完好的,温柿子的水烫了不行,要是温度适宜,暖好的柿子才脆甜爽口,就着馍馍吃,能顶得上一顿好饭菜。
哪个日子的思念,都没有八月节的思念来得浓烈,它中规中矩地从远古的年月走来,从李白客居异地的诗词间走来。
在这十五的月夜,揽着丰收的我们,两手拨拉着玉米穗,支着自己的耳朵,听着长辈口中神奇的传说。
扎在玉米堆里的蟋蟀好似受节日的感染,热辣辣地划个弧形的月影。也会有玉米粒般肥胖的虫子,不知爬了多久,爬上人的脊背、胳膊和腰腿,爬到小孩的身上,叫唤蹦跶,成了哥嫂笑话的对象。
我摔着脸子,谁说我瞪谁。他们嬉谑着,哈哈大笑着,显然把我的话撂给风婆子。
又是一年中秋节,我们小鼓般的月饼,敲打着月宫高耸的寒门,敲打着客旅的乡愁,支撑着人间的团圆。此刻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到哥哥姐姐家转转,去舅舅家走走,到大伯家看看,再到姨家访访。
每年都这样,把自己割舍不了的亲情,在这个隆重的节日,用香甜的月饼捂紧,用月饼描摹的圆月捂化那些多日的疏远。
八月十五,还是到我们的小院去,尝尝母亲的手工月饼子,唠唠家常。家里的暖柿子,还那么红艳吗?那里的玉米棒子,是不是都染上了月色?那里的亲人,是不是正在和我们一起仰望同一个月亮。
团圆的夜晚,嫦娥携愁下了广寒宫吧!她翩翩的仙袂带来多少月光的碎银?那只粉妆玉琢的小玉兔,也奋着蹄儿来探访了,天上的明月做成了地上的月饼,地上的月饼聚成了天上的明月。
八月节的夜晚,思念的泪珠,已凝成一滴硕大的珠玉,借着蟾月浓情,晶莹饱满地镶嵌进我家小院的清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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