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0-12 10:24:40

舜都今安在?舜帝村?


      从尧王台下来,只觉异常疲乏,同行的几个人不是被荆棘挂破了衣服,就是被刺伤了肌肤,但感叹的并不是上山的艰辛, 而是尧王的不易。晚上,在永济市的大街上徜徉,只见人来车往, 灯火辉煌。一路想着尧王台上的风景,不觉间来到了舜帝广场,望着高耸的舜帝像, 猛然想起, 这里曾是舜帝的都城, 与尧帝相比, 舜帝在这里留下了更多的足迹。

      永济旧称蒲坂,又称蒲州。被历代史家屡屡证明了的 “舜都蒲坂” 这几个字, 成为永济这座山西南部小城永远的荣耀, 也成为这座全国优秀旅游城市的金字招牌。走在永济大街上, 随时可见舜帝的痕迹,舜都广场, 舜都大街, 舜都市场, 舜都会堂, 以舜帝、 舜都命名的商店、 工厂就更不计其数。同为舜的子民, 永济人显然比任何地方的人更加骄傲, 这一切, 都是缘于这里曾经是舜帝的都城。
      如果说, 在尧王台上尧禅位给舜帝,是完成了历史的交接,那么, 舜在蒲坂建都, 则是开辟了一个新时代。

      《史记·五帝本纪》 中说 “虞舜者, 名重华, 重华父曰瞽叟。”中国历史上的伟人往往出生奇异,相貌异常,舜帝也是这样。《竹书纪年·帝舜有虞氏》 说: “母曰握登, 见大虹, 意感而生舜于姚墟, 目重瞳子, 故名重华, 龙颜大口, 黑色, 身长六尺一寸。” 这样的长相真称得上奇异。古人往往把出生地作为姓氏, 舜因生于姚墟, 故而从姚姓, 世人多称之为姚重华。又因先祖受封于虞(今平陆),又称有虞氏帝舜, 是五帝中的第五帝。相传帝舜以孝闻名天下, 一生中, 迁负夏, 耕历山, 渔雷泽, 陶河滨, 居妫汭, 最后卒于鸣条。尧帝曾把娥皇、 女英二女同时嫁给帝舜。后来舜又代尧摄政 28 年, 62 岁时受帝尧禅让在蒲坂登上帝位。

      永济有着太多的虞舜遗迹,姚墟、 负夏、 历山、 雷泽、 河滨、 妫汭, 都可以在永济找到遗址。这个姚墟就在永济市北 20 公里的舜帝村。第二天下午, 我和郝仰宁主任、 卫斯驱车来到了张营乡舜帝村。这是个不大的村子, 走到村中央, 一座高大的碑楼赫然出现在眼前。把一座碑放在村中间, 且历数百年不毁, 看得出村人对这座碑楼的重视。碑高 8米, 坐西向东, 上书 “大孝有虞舜帝故里” , 落款是 “康熙五十九年三 榖 月 旦记” 。二百多年过去, 整座碑楼完好无损, 只有当年的青砖经岁月弥漫变成了土黄色, 在满村水泥瓷砖包裹成的新房群里, 反倒显得格外醒目。太阳西斜, 从正面望去, 高大的碑楼笼罩在阳光里, 仿佛在告诉我们这里是 “舜日” 最耀眼的地方。

      舜帝村原名即 “姚墟村” , 村里人大多姓姚,曾经建有舜祠。历史上属诸冯管辖, 直到清代还有诸冯里, 因而也有人说 “舜生于诸冯” 《孟子·离娄章句下》)。当年舜帝的母亲握登就是在这里一处叫 “舜原” 的地方, “见大虹” 生下一个伟大的儿子。

      郝主任告诉我, 村东一百米处,有诸冯新石器时代遗址, 曾发掘出过不少陶片。这令我想起了一天前刚刚看过的清凉寺遗址,清凉寺遗址属新石器时代,发掘出的墓葬群、 玉器、 彩陶, 说明墓葬的主人是那年代的大人物。清凉寺离姚墟仅数十里, 令人不能不联想到舜帝部族曾在这一带活动。


      这样一块神圣的地方, 自然不断有人探访。1940 年, 曾有两个日本人水野清一和日比野丈夫来到舜帝村,考察舜帝遗迹,1956 年出版了 《山西古迹志》, 书中写道: “ (舜帝)庙在县城以北12里的舜帝村。 庙在村东头的丘陵脚下, 四周围有土墙, 门上挂一块小匾额,上书‘舜帝庙’ 三字。院内只有一座正殿, 里面安放着舜帝的塑像, 殿前立有嘉庆十二年 (1807 年) 八月重修碑, 碑文说: 东有陶窑坡, 西有饮马泉,南有帝祖茔, 发祥志区, 班班可考, 且陶瓮犹存。” 日本人记载的只是舜帝村的情况, 其实, 永济的舜庙、 舜祠有好几处, 年代最早的当属蒲坂故城的大舜庙。

      如今, 除了立在村中间高大的碑楼, 舜帝村再也找不到舜帝的遗痕。当年, 舜帝就是从这里走出去, 耕历山, 渔雷泽, 居妫汭, 迁负夏, 陶河滨, 成就了一番伟业的吗?

      离舜帝村仅有数里之遥的陶城村,就是舜帝陶河滨的地方。驱车不过十分钟, 很快就看到了北陶城村。依然是田野苍翠, 屋舍俨然, 看不出与别的村子有什么不同。但隐隐可见的黄河, 遍地皆是的黄土, 告诉你, 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郝主任说,这里的黄土土质细腻, 特别适合制作陶器。

      《史记·五帝本纪》 中说: “陶河滨, 河滨器不苦窳 (制作的陶器没有粗糙破损的)。一年而所居成聚 (一年后舜住的地方成了村庄), 二年成邑, 三年成都, ‘于是尧乃试舜五典、 百官, 皆治’ 。”清雍正三年 (1725 年) 一位农民耕田, 曾在这里挖出过一尊一米多高的上古陶器。蒲州刺史龚廷飏题词道: “犁滨出土,陶器犹新, 不奇不窳, 想见圣人。” 赞颂的就是舜陶河滨的事。

      按照专家的考证, 陶城村位置、 历史都与历史记载相合,《水经注》 里 “河水又南经陶城西” 。《蒲州府志》 中说: “陶邑之名, 因城乃有, 千载无改, 迹绍远古, 永复传之,今郡城北陶邑乡即其处。” 但现在的陶城村又是什么样?我只知道, 陶城村西面不远处就是黄河, 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想到一走进北陶城村,立刻感到了淳淳古风。一位年轻人看到我们拍照, 走上问: “是拍舜王爷遗迹的吧?” 我们说是, 年轻人说: “我那里保存了一张老照片, 你们等一会, 我去取, 说不定对你们有用。” 不一会, 年轻人又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赶来。照片装在镜框里, 想来是精心保存的。接过来看, 是一座元代古戏台, 台下坐着看戏的村民。年轻人说: “这戏台是 ‘文革’ 时才拆毁的, 村里老年人都知道, 戏台是专为舜帝盖的, 每年一到舜帝生日那天, 村里都要唱几台戏。”

      按照许多史学家的说法, 陶城村还是舜帝的都城。《括地志》中说: “陶城在蒲州东县北三十里, 即舜所都也。”

      我想, 恐怕只有舜帝建都的地方,才会留有这些悠远的古风。谢过年轻人, 在村巷里行走,已看不出帝都的样子, 小小的村庄里, 随处可见新建的房子。村里很静, 多数庄稼人都下地干活了, 坐在阴凉处的老年人望见我们, 一笑而已。走上去问一位老人: “村里还有没有人做瓦盆瓦罐?” 老人呵呵笑, 说: “那是舜王爷手里的事,现在谁还用那东西。” 又问: “村里人都做什么去了?” 老人说: “下滩了, 滩里种着棉花, 忙不完。” 我又想起了被古人称为 “河” 的黄河, 想起了 “舜陶河滨” 的记载。远古的历史太过久远, 再想在村里找到舜帝的遗迹, 恐怕已经很难, 但有那么多历史记载, 有村民对舜帝的怀念, 就足够说明这里是 “舜陶河滨” 之地了。


      眼前的陶城村太乡村化了,也许是文人的偏执, 我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 即: “舜都蒲坂” 。尽管陶城村也是当年蒲坂的一部分, 然而千百年来陶城村的寂寂无闻, 与蒲坂古城的大红大紫大起大落相比,名声大小悬殊,让人还是更加心仪蒲坂。况且,舜在蒲坂建都的记载与陶城村一样多, 一样具有说服力。

      《史记·正义》 引 《地记》 注:“河东县东二里故蒲州城,舜所都也, 城中有舜庙, 城外有舜宅和二妃坛。” 晋代皇甫谧在 《帝王世纪》中也说: “蒲坂舜所都也,城中有舜庙。”
      不到一个小时, 就驱车由陶城村来到了蒲州古城。

      登上城墙四望, 出现在眼前的, 是一片荒芜已久的废墟。据史料记载, 蒲州古城始建于北魏时期。唐代全国有五都: 西都长安, 东都洛阳, 北都太原, 南都杭州, 中都就是蒲州, 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被称为唐都长安的咽喉之地。也就是说, 这里曾经有过唐朝的繁荣。如今, 高大的城墙已被历史的风尘掩埋了大半,剩下的矮若地垅, 再难找出当年的威仪。城墙内, 已种上了庄稼,沿墙脚走去,碎砖瓦砾随处可见。没有了威严的州府衙门, 更看不到鳞次栉比的商铺, 唐朝繁华的历史凝固成了一座废墟, 让人只能在这断垣残壁上发思古之幽情了。
      即使如此,走在古城里, 想到更多的还是唐朝的蒲州, 这是唐代的废墟, 留下的是对唐朝的回忆, 人们对蒲州的想象好像到了唐代就被打住, 绝难再往远处想。舜都蒲坂似乎只留在了泛黄的故纸上, 舜庙没有了, 舜祠也没有了, 《史记·五帝本纪》 中: 舜“宾于四门, 四门穆穆” , 那高大肃穆的四座城门也早已看不见了踪迹。舜帝的足迹全被埋在了唐代的繁荣之下。部落时代的都城是什么样子, 舜帝在这里有过怎样的活动, 已经很难在这里觅得踪迹。但是舜帝首先选择这样一块地方, 然后 “一年而所居成聚, 二年成邑, 三年成都” , 唐王朝繁荣的蒲州与现在的废墟蒲州一样, 只是悠悠天地间的后来者。因而, 无论唐代的蒲州如何耀眼, 文化如何精深, 都无法遮挡舜都蒲坂的光芒。

      蒲州城如今成了遗址, 然而此遗址又是建在彼遗址之上的。其实古人在建蒲州城时, 并没有忘记舜都,在古城中央的鼓楼上,我们很快看到了舜帝的影响。古老的鼓楼, 是蒲州古城内现存的唯一古建筑物。仰望鼓楼, 凄婉的感觉油然而生。墙体上的砖已脱落,露出里面的沙土,像褴褛衣衫上露出的肌体。另一面墙体, 砖已风化, 一道道的缝隙使砖墙看上去层层叠叠,像一道道深刻在额头上的皱纹。再看上面残损的风檐, 乱发一样的蓬草, 整个鼓楼就有了一种苦楚的表情。钟楼南面拱门上嵌着一块石匾额, 上面阴刻几个大字“迎薰解愠” ,让人一下子想到,已经当政的舜帝是不是就从这里出发, 一路走到解池边, 写下了那首流传至今的 《南风歌》。

      舜帝没当政时,以孝感天下。 1996年国民党元老陈立夫先生从台湾千里迢迢来到蒲州, 面对残败的古城废墟, 老先生感慨万千, 想到的不是唐代蒲州的辉煌,也不是而今蒲州的衰落, 恰恰是舜帝的孝行。挥笔写下了“华夏大孝” 四个字。老先生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落笔之间, 即点出古城与舜的关系, 也道出了舜文化的精髓。

      穿城而过的公路上,不时有汽车呼啸而去。 没有人在这里哪怕稍稍停留片刻, 古城内残败的城墙和草丛间的瓦砾, 显然没有城西高耸的鹳雀楼、 雄浑的开元铁牛吸引人, 更没有城东面殿堂巍峨的普救寺吸引人, 现代人要的只是视觉上的享受, 已经被埋了半截的古城不能满足这种需求。

(文/韩振远, 山西省临猗人, 中国作协会员, 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河东文化丛书》根祖卷《回眸远古》 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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