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
我的小学,是在本村上的。 七十年代,村村都有学校,校舍简陋,多为土坯房,低矮黑暗,白纸糊窗御寒,课桌用土坯砌成,学生从家里自带板凳。由于校舍有限,学校采取合班制,两个年级合用一个教室,老师一般先给高年级的学生上课,轮到低年级,这小班的学生已经窝在课桌下面睡着了,被同桌的大班学生叫起来,多半迷迷糊糊,急急忙忙从书包里翻找课本。那时的学生一人一个大书包,清一色的手工缝制,母亲们用家里的边角废料,剪裁成整齐的小方块,一针一线地拼凑,缝出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图案或者好看的几何图形。新书发下来,同学们爱不释手,装进新书包带回家里,让父母包上新书皮。虽然如此爱护,但用不了多久书就会卷角,渐渐从中间破开,用不了两个月就断成两截。上课时,大家急忙从花书包里找出断成了两半截的书,找到上半截再翻下半截凑在一起,老师看到我们的课本常常苦笑着说:“你们的书都变成牛肉了。”
我们的课堂也常常设在学校的一排大槐树下,同学们围坐成圈,老师站在中间绘声绘色地给学生们讲课,讲累了老师会和同学们一起玩?手绢游戏,那时老师多是本村本巷的大哥、大姐、叔叔、婶婶,并不生分,同学们玩得开心,学习气氛也轻松活泼。校园里满是槐树,梧桐树,春天里到处飘满了花香,洁白的洋槐花缀满枝头,同学们直接从树枝上捋一把花送到嘴里,嚼得可香啦!有粗心的孩子会连正专心致志采蜜的蜜蜂一起吃进嘴里,被蛰了舌头才急忙张嘴将刚嚼了几口的槐花吐了一地,将蜜蜂放生。
冬天,大队安排各生产队给学校送来好多棉花柴。到了结冰上冻的日子,老师一大早便在教室后面生上一堆火,同学们围着篝火早读,全校师生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整个校园,田野里劳作的父母,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心中会荡起无限温情,对孩子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老师每天都要给学生安排要背颂的内容,然后让每一个同学到他面前背课文,背过的同学,老师会用红笔潇洒地在学生的书本上写下一个“背”字,背不下来的同学要被老师留下罚站,不能回家吃饭。偷懒的学生便相互“勾结”,相跟着到老师面前,貌似排队实为接应。背书过关的孩子常常缓缓转身背对老师,后面的同学会“无意”中将有课文的一面朝前,这样背书的同学便能很流利地“背”下课文,轻松过关。当然,这样的小把戏用不了几次就被老师识破。
贪玩是孩子们的天性,同学们玩起来比上课的劲头大得多。特别是到了上活动课的时间,孩子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独门武器,聚集到学校的操场上。男孩子玩打皮牛、打忍、滚铁环、老鹰捉小鸡,不少孩子用旧作业本叠纸飞机玩,或在玉米秸前用草埂扎上一个纸风车举着跑.女孩子们则玩抓五子、跳绳、丢沙包、踢瓦片。学校的操场就如同一个百项全能体育场,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溢出了校园,荡满了村庄!
秋天是农村收获的季节,也是男同学最渴望和期盼的季节。活动课时间,顽皮的同学便会从操场后面的墙豁落爬出去,到农田里刨红薯、掰玉米,摘豆夹,然后从打麦场里抱来麦秸,在地里现场烧烤。同学们将黄豆连蔓拔起架在火上烧,火堆里则埋上玉米穗、红薯烤,同学们等不得烧烤熟透,闻到香味便开始争抢。
半生不熟的烧红薯烤玉米,吃到嘴里还满是苦涩,但同学坐在地埂上,啃得专心致志,吃得津津有味。一番拆腾让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脸也被涂抹得五麻六道,待吃的打着饱嗝时,同学们才相互打量,指着对方大笑起来,有的同学干脆拿着玉米杆,神情严肃地挺胸高喊:“我是王成,我是王成,向我开炮,向我开炮!”语毕,便招来一阵土块袭击。此时,每个同学都跟刚从上甘岭上撤退下来般,一身烟熏火燎味,满嘴乌黑油亮,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贼不打自招”地回到学校,自然招来一顿老师的批评和责骂,甚至全校做检查。
“六一”儿童节,让同学们感到比过年还有意思。每年公社都要举办“庆六一”方块队比赛。为了参加比赛,学校要提前一个月准备,要求学生统一白上衣、蓝裤子、白鞋子。那时同学们穿的都是母亲织的土布衣服,白棉布漂白了做上衣,蓝染料染了做裤子,鞋子的做法就杂七杂八了,有的同学穿着家里白事时才穿的白色布鞋,有的是在平时穿的鞋子上缝一层白布。反正同学们谁也不笑谁,同学们最在意的不是衣服,而是表演时手里的红樱枪,家长们找出家里粗细合适,匀称趁手的木棍,然后找村里最好的木匠做一个红樱枪头装上,绑上染得火一样红的麻绳做枪樱。这样的枪到同学们的手上,他们并不满足,他们会想方设法寻找大人们?弃的烟盒,用烟盒里的锡纸将枪头装饰得银光闪闪,用当年大人保护“永久”“飞鸽”牌自行车大梁的塑料带将枪杆缠出好看的斜纹线条。能参加方块队的同学每天杠着红樱枪,穿着新衣服,系着红领巾,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精神抖擞,自然神气十足。课余时间,同学们喊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口号,排队形、走正步、最后还要排出“庆六一”三个字来。“六一“儿童节到来的那一天,老师学生们自带干粮,步行十多里路,来到我们向往已久的大地方--人民公社所在地,参加比赛。
停课闹革命的记忆不是太清晰,也不知道是我上一年级还是哥哥姐姐帮妈妈带孩子把我领到学校,反正记得好长时间都不用上课,各班都在排节目,我们年龄小,就坐在边上看,节目多是几个人表演道情,或者是几个同学围着一个戴高帽子的人,嘴里骂着“走资派”、“反革命”,“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话。排好节目后,到田间地头给社员们表演。到现在还记得一个节目的结尾,五个演员唱到最后围成圆圈,跺一下脚,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着地面,然后道情调合唱:“谁敢反对毛主席,?,呸,我砸烂你妈脚!”。
勤工俭学那会,我们学校也积极响应号召建起了氨水厂。说是厂,其实就是在学校厕所旁建了个小房子,房子里有两个大池子存放尿液,发酵制造氨水。每天早上,同学们两人一组到村里收尿,那时村里人也特实在,学校安排孩子去家里收尿,他们便一滴也不浪费,全攒在尿盆里,那时上学的路上,总能看到孩子们吃力地抬着尿桶摇摇晃晃地往学校走,只记得每次抬着尿桶到学校氨水厂“车间”里,氨味很重,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最后,是否制造出了氨水不得而知。
那时,我们还被安排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到农田平过地,摘过棉花,乡间小路上拾过牛羊粪,还参加过老贫农的忆苦思甜会。记得一位贫农老爷爷给我们讲当年给地主老财打工受罪的故事时,说到最后竟然说:“在财主家干活,东家经常蒸上一锅大白馍,然后泼一盘子油辣子,再放一盘韭花,白蒸馍加韭花油辣子,前手攥一个,后手攥一个,喋着真美,现在都吃不上!”这时主持会的大队书记,赶忙跑上台拉住老人:“大爷,累了,歇会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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