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0-29 10:15:19

晋南打枣往事

故乡晋南有句谚语:七月十五花红枣,八月十五乱打枣。单说枣的种类和名称,就挺让人眼花缭乱。从个头上分为大枣、小枣;形状上分为圆枣、长枣;口感上分为蜜枣、酸枣;出名的要数稷山板枣、交城骏枣……更多的枣我也叫不上名字。

再说枣树生长的地方,山梁、沟壑、坡道、砖头石缝里,它都敢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村庄的旮旮旯旯,低头抬头都可见枣树的身影。

八月十五前后,就到了打枣的季节。打枣那一天,全村男女老少,上至拄着拐棍的老人,下至刚会走路的娃娃,都要来枣树下等着。有说的、有笑的、有哭的、有叫的,还没开始打枣,枣树下已是乱糟糟一片。一开始,麻雀、斑鸠、喜鹊等鸟儿也被这“乱象”惊得东飞西跑,喳喳咕咕地叫着不知所措。后来,大概觉着这乱糟糟的一团也没什么危险,就又三三两两地飞了回来,高高低低地绕着枣树飞。

正式打枣前,要先分工。谁打?谁拾?谁装袋?谁搬运?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自荐或提议。最后,还是年长者发话一锤定音,选定精瘦利索的猴小子上树打枣,妇女们拾枣,老人和孩子帮着装袋,壮实的汉子来运输。当然,这也不是死规定,干活的人得有眼色,像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哪里搬”。有个别“二杆子”不服气,歪头撇嘴地嘟嘟囔囔,但最终还是在“去年不是从树上掉下来了吗?裤子也被勾破了,屁股都曝光了”等“揭短”声中败下阵来,服从了年长者的分派。

开始打枣了,只见那猴小子,两臂双腿,抱着蹬着树干,三两下就爬到了树杈。铆足了劲儿一阵猛摇,摇得叶子噼啪作响,大枣晃晃悠悠地从枝上坠落,树下的人连叫带骂地跑散,边跑边说:“这坏娃子,也不打声招呼,这枣儿把头也打破了。”树上的小子听了,摇得就更厉害了,两臂抓住一枝,两只脚在另一枝上像踩着弹簧似的,上下晃动。笑声和嘣嘣的枣落声汇成了交响曲。再摇,一些特别“顽固”的枣怎么也不肯再落的时候,下面的人就把一根枣木棍,穿过枝枝杈杈递了上去。

树上的人手握枣木棍,照准挂着枣的地方,一棍子打下去,再是一棍,再“顽固”的枣儿也禁不住三棍两棍,纷纷落地。小子再调转头,打另一枝,打完,再沿着树枝往上攀爬,下面的人就喊着“慢着慢着,注意注意”,心跟着一起上上下下。也有不听劝的,眼看着树枝乱颤有要折断的风险,还是往上爬,下边的人就急了:“你不要命了,枣要紧,还是命要紧?别打了!别打了!”再有不听的,下面的人就往树上扔土块,强行命令“猴”下树。

枣落了一地,光鲜耀眼。接下来,拾枣的人们就上场了,有用篮子的,有用围裙的,有用口袋的,大家都从外围入手蹲着拾,一颗一颗,一篮一篮,一袋一袋……拾枣的时候,手不闲,嘴也不闲。这个说,这枣真甜;那个说,这颗还长了个小嘴,像个葫芦;那个说,快看住娃娃,别把枣踩烂了;这个说,不敢吃多了,怕拉肚子;那个说,我早吃不下了,都没肚子吃月饼了……枣树下,早就笑成一片,有的把嚼碎的枣红红白白地笑喷了出来;有的笑得咯噔一声咬着了枣核,正哎哟哎哟地捂着脸叫呢;有的笑得把刚拾满的枣篮子一脚踢翻了,珍珠玛瑙般滚落一地……真真是乱成了一锅粥。

几棵枣树打完,已日落西山,彩霞染红了半边天。“不敢淘气了,再拾不完天就黑了。”人们这才稍微郑重起来干活,蛐蛐则声声断断、高高低低地唱起了夜曲。

枣被成袋扛着或用车子推着进了院子,摊晒在用高粱秆做成的晒铺上。月亮升起来了,左邻右舍围着洒满月光的枣闲话家常。一个说,八月十五了,娃说他回不来了,得值班。一个说,娃让我去他那里过中秋,可我去了,家里的鸡啊狗啊谁管呀?一个说,娃们在外面都不容易,我们把自己照顾好,别给他们添麻烦就成了。哎,这几天想他们心里乱呀。

八月十五乱打枣,乱出了野趣,乱出了欢乐,乱出了和谐,乱出了满腔相思……

杨凤鸣/文《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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