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1-5 11:38:34

老衣_刘艳玲

那年闰月,巷子里的几个婶子来喊母亲赶集,说是要趁闰月做老衣,母亲高兴地一同前往,回来时,带回来许多绸缎。其实那一年母亲才五十多岁,我们都觉得母亲做老衣太早。可母亲说,早做早安心,真要是到了那一天,你们不至于慌乱。看母亲铁了心要做,大姐就帮母亲弹了新棉花。看着那些黑、蓝、黄等各色绸缎,我心里禁不住泛起阵阵哀伤。

    母亲还说,像她这个岁数做老衣的人多了,隔壁花婶的老衣早几年就做好了。她得趁着眼睛还好,把这细活做了,要不然,眼花了,手也不灵泛了,做出的活粗针大脚,入不了眼。母亲的话风轻云淡,可我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总害怕失去母亲的那天会突然来临。

    那些天,家里静寂,母亲坐在窗边的炕上,就着亮光,展布、划线、剪裁、絮棉、缝制。母亲忙碌着,细密匀称的针脚,缝成了单衣、夹衣、棉衣、裙、罩衣,炕板上叠好的老衣全了,才像卸下了一副重担,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母亲把衣服放在炕上,一件件展开来看,后来竟一件件套在身上!老衣全是中式样子,肥肥大大的,穿在身上,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人。我催促母亲赶紧脱掉,母亲倒不介意,还一个劲儿地说,老衣就得这样,也好穿,也舒服。又说闰月里做老衣,添寿添福,吉利!试过之后,母亲把老衣细心包好,小心收在柜子一角,最后还不忘叮嘱我:“如果我不在了,别着急,打开这个包袱就行!”

    又一个闰月里,大姐试着提醒母亲:“柜里的老衣花式过时了,要不咱重做一套?”母亲却不依,说穿自个儿做的活儿,心里踏实。

    穿上老衣的那年,母亲已经76岁了,离缝制的时间过去了二十二年。正月十三的晚上,貌似健康硬朗的母亲突感胸闷,还来不及去医院,母亲就在大姐的怀里长睡不醒了,任凭我们怎样呼喊,母亲再也没有醒来。

    我从柜子里取出那个包裹打开,母亲的老衣从单到棉,一件一件按次序叠放得整整齐齐,鞋帽放在最上面。鞋子上竟还连着针线,大姐说,最后一针要等老人倒身(去世)后,才能缝上,剪断针线,也就剪断了阴阳两界。我们最后一次为母亲梳洗,把老衣一件件帮她穿好,这是在母亲的一生中,我们姐妹唯一一次伺候她穿戴,也是最后一次了!

    老衣就这样静静蛰伏了多年之后,从容带走了母亲。自此,与娘亲再相见,只有在梦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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