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1-10 11:31:17

火锅年_王红英

父亲在时,过年,年年吃火锅。

    我们家的火锅不是初一吃,也不是初二,是初三。一地一风俗,隔着汾河,风俗就不一样。过年女儿回娘家,汾亲走初二,我们汾南走初三。在汾南,初二是鬼节,一般不走亲戚,当年有白事人家才走亲戚。

    初三来我们家走亲戚的,只有姑姑一家人。这一天,我们都盼着姑姑早早来,姑姑来了有压岁钱,还能早点吃上火锅。

    记得有一年,姑姑打电话说要早点来,父母前一天把火锅取出来,洗干净,放在台阶上。人多,一个火锅不够,在邻居家又借了一个。

    父母在灶房里忙着切菜弄肉,嫌我在脚下绊来绊去,打发我去拿些干玉米芯,再去院里的砖头上砸成小块。一会又不放心,喊我,小心着,不要砸到手。

    弄成小块,等会烧火锅用。

    他们把火锅拿到灶房里,装菜。菜样数很多,像肉卷子般,一层一层。里面有粉条,白菜,炸豆腐干,海带。最上面一层,是肉片子。红白相间,再倒上调料水,盖子一压,玉米芯、木炭放进火锅膛里。一点,火呼呼上来。

    木炭燃得时间久,也不呛。没一会,火锅就烧开了,汁水突突地往出冒,渗到砖地上。过一会,父亲拿着调料水,再倒些进去。反复三四次,香味出来了,散一院。

    这时,姑姑一家正好进门。

    我们迎上去,姑姑路远,平常不得见。只这一天,不管有啥事,我们都会在村里团聚。我们相互问长问短,真到父亲喊,吃饭啦。

    上桌后,小菜吃完,火锅端上来。揭开盖子,里面滋滋响,肉片突突动。父亲取个馍放炉膛口,这样膛里的火慢了,再给每人跟前放一个碗。

    大人那桌边说话边吃,我们这桌欢腾开了。我们争着往碗里夹肉。烫得不行,也顾不得了。吃到嘴里,呼呼吹气,随便咬几下,就咽了下去。什么滋味,没尝出来。母亲喊,不要急,小心烫舌头。听了母亲的话,我们都会吹一吹,待不烫嘴了才塞进嘴里,这才吃出味来,咬一口,油气很大,从嘴角边流出来,香啊!

    在家里,我最小,搁其他事上,他们还让着我,这会儿,谁也没那心思。我手慢,等得再回手,没有肉了。我站起来在火锅里找,好不容易找出一片,夹出来,也没细看,吃到嘴里,一股麻涩劲。吐出来一看,原来是姜片。大家哈哈笑,原来他们都看得清楚,只是不告诉我,他们对父母偏爱我,早就不满了。在装火锅前,父亲把煮好的肉骨头让我们啃,递给我的骨头上肉最多,他们看见了。

    吃菜时,都慢了下来。煮了这么久,肉的油气渗入了菜里,菜也有了肉味。我们直吃到用勺子再也挖不出东西了才罢。膛里的木炭烧得红红的,吃到最后,锅里的菜还是热的。膛口的那个馍,烤得焦黄焦黄,我们姊妹几个抢着吃脆皮。

    屋子里热气腾腾。

    吃完后,送走姑姑一家人。父亲开始收拾火锅,放到二层的阁楼上。砂火锅不能磕碰,一不小心,裂一条缝。唉,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还邻居火锅时,洗干净,让我送去。

    过了几年,家里人越来越多。

    不行,再买几个火锅。父亲说。

    父亲那几年身体不好,母亲听了,说,今年不在家做了,咱们也在饭店订几桌,吃吃铜火锅。

    到了饭店,点了铜火锅。一上来,很是气派,还能用电烧。揭开盖子,也突突响,里面菜和肉也多,大家吃得却慢,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品尝。走的时候,剩下许多。

    父亲去了之后,我们再没有在村里过过年,那个砂火锅也没用过。大概还在阁楼上吧。就让它在那里吧,就像父亲一直在我心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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