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在茅津渡边的记忆
茅津渡,与风陵渡、大禹渡并称为黄河三大古渡。三大古渡之中,茅津为最。这是因为,一,茅津渡设渡时间最早,最早可以推到商代。二,茅津渡向来为运城盐运航道,北连运(城)茅(津)公路和太(原)茅(津)公路,南隔黄河与河南三门峡隔河相望,历来为三晋出入河南及南方诸省的门户,被称为“三晋屏藩”,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我们到达古茅津渡的时候,迎接我们的不是想象中的繁忙景象,而是舟楫横陈、船桅闲置的无边寂寞。茅津渡往日挽输峻急的景象今天已经让位给离它不远的茅津渡———三门峡公路大桥。运茅高速公路与大桥相接,直通河南省三门峡市,又与河南省境内的现代化高速公路挽手相联。
有意思的是,当年太阳渡遭遇水灾被毁,过渡功能很快让位给茅津渡,现在,太阳渡尚舟来船往,茅津渡却人迹罕至。当地一位姓令狐的朋友介绍,除了旅游季节有人租船泛舟三门峡库区之外,平时很少有人问津古渡了。租船游河,不及当年船运业务的万分之一。
茅津渡的衰落还不到十年的时光。
黄河入晋之后,一个个古渡像点缀在黄河岸边的一个个音符,它们时而舒缓,时而激越,黄河因古渡而壮观增色,因古渡而生机勃发。三门开,平湖现,茅津古渡像黄河大乐章之中一个休止符,将黄河匆匆东进的脚步在山西作最后一次挽留,山西古渡之旅将结束在一个段落分明的地方,因此也具有了特殊的纪念意义。
茅津渡在平陆县城南五公里的黄河边。很快到了茅津渡口。茅津渡上寂然无声,水面平阔飞鸟齐翔,远处,茅津渡———三门峡大桥凌空飞架,桥上车流如蚁一派繁忙。因为地处三门峡库区,这里的河面有一千多米宽,水光潋滟,浪静风平。对岸是围绕三门峡市区外围筑起的堤岸,绿树环绕下,是河南著名的古渡兴会渡。历史上与茅津渡一起统称为茅津渡。
茅津镇虽然古老,但镇子里古物无多。只有街巷里那些被踩烂又重铺、重铺又被压垮的砖石在证明着茅津渡往日的繁忙。镇子显得冷清了许多了。小赵显然看出了我们挂在脸上的失望,他说,现在镇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做生意去了,但是几年前,镇子临着渡口,过河就是三门峡,每天人来车往,镇子里热闹着呢。
在1937年之前,茅津古渡是历史上比较稳定的时代,茅津镇作为晋南地区货物转运的枢纽,运城的盐,平陆东山的煤炭,在茅津渡装船,再走陆路散运中原各地。民国初年,陇海铁路只修到河南观音堂一带,山西出晋货物大部分要靠走三门航道外运。
三门峡,是黄河晋豫峡谷里最为奇险的地段。中流出石,河分三出,故名三门。三门由南而北分别是人、神、鬼三门。神门之上,有柱顶石突兀出水,这就是黄河上著名的“中流砥柱”。河过三门峡,就是汛期来临前也有七八尺高的浪头,河床窄而斜,弯度急迫,船过三门被巨石击破是常有的事。所以茅津船工轻易不过三门。所谓“三门磨石坡,下去脱层皮”。人门和神门表面上流速相对较缓,平常只有二三尺的浪头,但河床底下却礁石垒叠,远远看见露出一尺多高的礁头,底下就可能坠着一头牛大的屁股,大船贸然进去,没有不被打烂的。鬼门关浪大水急,面目狰狞,河床倾斜度也最大,但是弯度极小,有经验的船工闯三关时径直将船头对准鬼门,切住浪头,测得水薄水厚,一棹扳过去,船头躲过倾斜的磨石坡,水随石走,船就水势,好像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前面已经是山平野阔,气蒸云绕,船头仗着余威像箭一样向前驶去。
那可真是如同过了一次鬼门关,再有历练,再老到的老艄公一过鬼门也会骨软三分,时间也在那几秒钟之内变得苍老不堪。重要的是那关键的一棹,力道、角度、深浅、幅度都得掌握到位,过三门,要的不仅仅是经验和历练,更需要气吞万里的胆魄。
我问老人曾经闯过关吗?老人淡然一笑,没有作答。
1938年,日本侵略军占领茅津渡,将红红火火的千年古渡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日本投降之后,有商贸往来需求的支撑,茅津镇很快得到重建和恢复,短短几年的时光,茅津渡忙碌的汗水很快洗刷了战争的阴云,货运流转,百业俱兴,商贩们将大宗的盐、棉、粮、布、煤源源不断地从茅津渡运出,又从洛阳一带进回烟草、绸缎运回山西。
随着晋煤外运业务的扩大,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每天仅过渡运煤大卡车就有1200多辆,因此,船运业到后来成为支撑茅津渡经济的主要产业。但是,也是在它发展鼎盛的时候,1992年茅津渡———三门峡大桥建成通车,通车的那一天,船工们都眼睁睁地看着生意全让那条凌空飞架的水泥家伙夺去了。茅津渡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人冷落,也是在它最鼎盛的时候,一下子走向了衰落。
渡口败了,镇子随之也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山区农村小镇。像所有的农村集镇一样,男儿在外打工,妇女老人守家种田,茅津古渡被另外一种生机所替代。
古渡之旅结束在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地方,我难道不应该对它保持恒久的敬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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