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1-19 20:08:54

家戏_刘艳玲

   农闲时,唱家戏的男人们凑在了一起,生旦净末丑各自扮好,鼓板梆梆敲响,板胡咿咿呀呀、马锣铙钹叮叮当当,村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扮旦角的男人,扭扭捏捏移着碎步飘上台,拿捏着嗓子开了腔,戏台下的乡亲们拍手叫“好”。戏唱到入神时,戏迷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唱,戏台上下的人儿都浸在了戏里,即使雪花纷飞,也挡不住人们对戏的迷恋,这就是乡亲们常说的家戏,唱戏的全是本村耕作的男人,戏是家乡的蒲剧。

    家乡的男女都喜欢戏,看戏、唱戏是农耕之外的重头戏。

    剧团唱戏是不常有的,家戏倒是随时可以开锣来唱。

    家戏的演唱者劳作时唱,休憩时也唱,引得一起劳作的乡民也时不时地吼上一嗓子。黄河边,圪梁梁上,土沟沟里,有人劳作,就有家戏萦绕。

    麦收后,秋作物种齐了,极度疲惫的乡民得以缓歇,村里请来县蒲剧团唱戏,这也是家戏演唱者学习的好机会。伴奏的、演唱的,都扛着凳子早早来到戏台下。夜幕降临,戏幕缓缓开启,家戏成员竖耳睁眼,沉浸戏中,专业演员的一招一式把他们的魂都牵走了,黑暗里,他们悄悄比划着、吟唱着,专业演员的表情、眼神、走位、唱腔等都深深印在他们的心里。

    冬夜是家戏排练的好时机,生产队喂养牲口的马房成了排练场。豆大的油灯下,唱戏的、听戏的每晚必聚。

    饲养员的热炕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男人们,横七竖八地歪坐着听戏。炕沿下,唱戏的、伴奏的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精心细致如同登台演出一般。《薛仁贵》《狸猫换太子》《芦花》《杀狗》《西厢记》《秦香莲》《空城计》等都是他们演唱的曲目,家戏唱者的肚里还真装着不少的戏。

    唱《芦花》的老二,在唱到“儿啊!你何不庭前睁眼看看,你看庭前这大大小小、还有这老老少少,他们哪一个是我儿你的亲人”时,伤心落泪,听戏的三娃想到自个没妈的娃,单衣薄衫竟也落泪。油灯的星点光亮,照亮了两个男人脸上亮晶晶的泪珠。唱《杀狗》时,唱者为不孝悍妇怒目圆睁,听着为戏中虐待老人感到愤懑,戏里戏外都为男人提刀杀狗儆妻感到痛快。

    大人们都入了戏,连低头吃夜草的牲口,都扑闪着黑亮的大眼睛,竖着耳朵入了戏。娃娃们听不懂戏,不入戏,看着痴迷于戏的大人,捂着嘴吃吃地偷笑。

    忙腊月,闲正月。

    过年期间,家戏夜夜打板开唱。

    男女老少冒着严寒聚在露天戏台下,大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拢在台前,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聚精会神地仰着脖颈看戏。孩子们注意力全在人群外围点着马灯的小摊上,一个糖人,一把黑枣,几粒花生,一串糖葫芦,插着彩色鸡毛的泥胚哗啦啦,带哨子的彩气球,都是孩子们稀罕的物件。

    散场后,回家路上,有人还沉浸在戏中,谈论着戏中人物的是非、曲直,有人刚从戏中回过神来,评论着演员的扮相,以及做戏、唱腔的好赖……

    西北风吹皱了人们的脸庞,家戏擦亮了人们的心口。人们从戏中寻找生活的影子,领悟做人的道理。家戏也以乡音的身份浓墨重彩地植入了一辈辈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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