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那年_杨永敏
1986年9月下旬的一个正午,正在田里帮父亲收玉米的我,听到大队高音喇叭传出的征兵信息。我转过头去,告诉父亲要去当兵,父亲停下手里的活,怔怔看了我半天,点了点头说:“好事,你去报名吧!”报完名回来后的那些天,我发现父母间的言语少了,家里一直沉浸在反常的气氛中。一天晚饭后,父亲把我叫到身边,郑重其事地说:“三娃,这次如能当兵,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别惦记家里的事。”我使劲点头,看着他饱经沧桑的脸颊,他的眼里满是不舍的泪花。那一刻,想到将要离家远行、与年迈父母天各一方,我的心头也涌上许多离愁与不舍。
母亲一生坎坷多难,养成了坚强且善良的性格,从没见她在人前哭过。自打我报名参军的那天起,她常常魂不守舍。夜里我睡着时,她经常守在我身旁,有时一端详就是多半个小时,眼里常含满泪花。当时我还小,不甚理解,后来年岁大些,特别是为人父后,才深刻理解了父子之情、母子之爱。那种血脉相通、骨肉相连的舐犊之情,让人揪心。
报名十多天后,结果出来了,我的体检、政审全部过关,被正式确定为参军对象。当我从大队部拿到入伍通知书,一路小跑着回到家,把喜讯告诉父母时,我看见他们饱经风霜、满是皱纹的脸上乐开了花。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的父亲特意宰了一只鸡,叫母亲炖了犒劳我。那天,滴酒不沾的父亲把自己灌得大醉,夜里躺在炕上,不时发出“嘿嘿嘿”的酣畅笑声。我的母亲,则蜷缩在炕头一角,一脸不舍地望着我,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眼泪。
第三天,接兵干部到我家家访。得知消息的父亲,早早就在巷口等候接应。母亲则早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还在炕上的柳条盘里摆满了煮鸡蛋、麻花和红枣。接兵干部进家后,陪同的村干部详细介绍了我家的情况,一旁的父亲满脸笑容:“我家三娃听话懂事,爱看书学习,到部队后你们严要求,多培养,好好带!”母亲也在边上帮我说着好话,说孩子各方面啥都好,并反复提醒我到部队要听领导的话。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们一是希望带兵干部对我多加关照,二是希望我到部队后能有出息,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父亲是一个视土地如命的庄户人。平日里有事没事,他都守在田里忙碌,家里极少看到他的身影。但那些天,他几乎不下地,日日在家守着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我们公社共有七个行政村,参军名额最终确定后,公社把我们这些入伍的及我们的家长集合在一起召开了一次座谈会。村里人淳朴、善良,从我接到入伍通知书那天起,左邻右舍拿着鸡蛋纷纷前来看望,关心的问候、祝福的话语、浓浓的乡情,在小院的老屋回旋飘荡。
从公社回来的第三天,大队部也为我们召开了一场隆重热烈的欢送会。当兵临走的那一天,姑姑、妗子、两个哥嫂和姐夫、姐姐及侄子、侄女都来为我送行。大队门口两侧张贴的“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大红标语格外夺目。
出发前,大队请来照相师傅,专门为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相片里的我身披绶带,胸带红花,眉宇间透着英武之气,看起来甚是意气风发。现如今,这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仍摆放在我家书房,它是那年我当兵走前留存的一份珍贵留念,也是我第一次告别家乡、远离父母亲人、迈步军营开启新的生活、走向别样人生的最好纪念!
欣慰的是,在部队的十多年时间里,我把对家乡和对父母的思念,化为用青春和热血为祖国建设事业奉献自己、为国防建设事业贡献自己的动力和源泉,以多次荣获“优秀共产党员”“个人三等功”“优秀士兵”“新闻报道先进个人”等荣誉,向家乡人民和九泉之下的父母上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完成了自己从一个农村孩子到机关干部的华丽转身。
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我当初离开家乡时的初衷和预期。我知道,它有赖于当初离家时父母对我的叮嘱期望,有赖于家乡父老对我的关心关爱,有赖于军营这个大熔炉对我的锻造培养,有赖于自己的永不言弃和不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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