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2-9 17:41:54

渐远的乡音_沐木

因为老家在河南,乡音需从河南说起。

河南老家坐落于豫西山地,在东西绵延将近200公里的邙山岭上,距十三朝古都洛阳也就不到30公里的车程,所以豫西人惯以洛阳来标榜自己的籍贯,并引以为豪。如果把河南话分为豫东、豫西两大语系,豫西话还是占有很大份额的,史称中原官话。

但是从我咿呀学语,一直到能够灵活掌握并熟练应用这门方言,总感觉它晦涩,甚至是与我国大部分北方地区的方言,难有通融之处,更别说与普通话接近了。在我的认知里,它的发音就好像是另外一种语言。倘若真的去靠近普通话,不是不行,而是相当有困难。

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举家北迁到山西南部。入乡随俗,首先是语言的融入。随着环境改变,加上平常和小朋友玩耍,我很快就过了语言关。尽管晋南的语言杂,区域局限性强,学习难度大,可作为孩子的我还是学会了,并能够和本地人随意交流了。不过,我的父母仍说河南话,他们在遥远的故土生长,饮故土的水、吃故土的粮,那乡音业已定型,非但学不会新方言,反而更加别扭。父母华发已生,却依旧是乡音难改。

小学阶段的学习,因为方言,我遇到了不少阻碍。到了学校,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和同学老师也能够顺利沟通,并按时按量完成各种学习任务。难就难在我回家后,各科学业的监督,最难的是语文课程的阅读和背诵,都需要父母参与,这一切都要我在瞬间切换语言。多少次,因为已经背会了课文,但要切换成父母可以接受的老家乡音,我心里就有了一种消极抵抗的情绪。如此一来,总是熬个大半夜也没能睡觉,无奈地拖拖拉拉,很是辛苦。

略微长大一些,也能帮父母干好多事情了。俗话说“男娃不吃十年闲饭”,我则更早,七八岁时就跟在大人身后拣土豆、拾红薯、牵牛、踩(蹲)耙、拔草、拾柴……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两条小腿儿跑得飞快,深得家长们的欢心。

最美的差事,莫过于跟着父母去赶集了,幸运的话可以买个热火烧、吃一个甜油糕呢!那时候的赶集,不单单是购物,大多还要出售自家的产出及粮食,出售后换得钞票方可去买自己喜欢的吃食。如此这般,就多了一个做买卖的过程,而对于讲河南话的父母来说,着实多了一道障碍。如果在集市上付费占固定摊位还好些,可以坐等顾客,有人询问再说话。可是这样一来,不但要付费,还得死等顾客,很被动,换成一边走街串巷,一边高声吆喝会好很多。

但是,身为外乡人的父母,只能听懂平常交流的语言,根本不会说,更谈不上高声、嘹亮、悠长的吆喝声了,那简直比登天都难。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拉了一平车品相好的土豆去侯马卖,我们从市里走到市外,从天明走到天黑,就是因为不会吆喝没有卖出去多少。这一切的一切,让我对乡土乡音竟生出了些许复杂的情愫。

及至再大一些,初中时段,父母又将能说一口流利晋南土话的我送回了老家河南,原因是想让我在故土腾飞。结果呢,并不尽如人意。好在因了父母乡音的缘故,我虽然会讲一口流利的晋南话,但是每当回到家里和父母交流,就如同回到了老家河南,耳边全是浓浓的乡音萦绕。这样一来,回到老家学习,虽然自己的语音并非纯正,但是在切换和交流上方便了许多,当时也勉强听得懂、讲得来。那是在耳濡目染中,不需要刻意学就会的,以至于到现在,我还能够非常熟练地切换河南、晋南的方言,即便是话说到半截,想换立刻就来。

不觉间沧海桑田数年已过,我们兄妹都已长大、结婚、生儿育女。我们无一再和老家联姻,结婚对象都是晋南本地人,这样一来,我们彼此的家庭单元中,乡音被断崖式“全军覆没”了。也曾有一瞬间的释然,从此我们都统一为晋南土话了,并且也悄悄融入这个不算陌生的生活圈子里了,也为日后我们做买卖能放开嗓子吆喝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忽有一日,当我用亲切的乡音和兄弟姊妹通电话时,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痛,那是种叫乡音乡愁的痛。因为,这乡音,我已分明感觉到了它的渐去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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