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深处过大年_薛会兵
春风穿过云间的时候,一管纤毫,被粗糙的拿锄把的手,饱蘸浓墨,在红色的对联间翩若惊鸿、龙飞凤舞。每一笔的提捺,都是对山川苏醒、大地回春的美好祝福。当这春联铺天盖地时,中国年,就已经在人间恢宏启幕了。坚冰深处春水生。所有的欢喜和郑重,都是为了那个最特殊、最热闹、最隆重的节日“年”。正如王安石老人家诗中所言:“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过年了!过年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从来没有哪个节日赢得过如此深情的礼赞与歌咏。尤其是抗疫三年后,那一声回家的号令,以大河奔涌的速度,迫不及待地传遍古老的华夏大地。炎黄儿女,伴随着车轮滚滚,挈妇将雏、大包小包、行色匆匆、熙熙攘攘。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是父母亲的精心准备,更是无数游子顶着寒风,踏着大雪往家里赶的执着与理由。
年,是农耕文明的智慧,亦是无远弗近的情结。这个甲骨文中上禾下人的文字,以它朴素的结构,构建了中国人的精神原乡,成为中华文明的缩影和标志,像一座神秘的灯塔,矗立在华夏儿女的血脉与记忆中。
过了腊八,就是年。从喝腊八粥开始,扫尘、请香、祭灶、办年货……越往后,仪式感越热络炽烈。直至家家户户贴起一张张门神、对联、福字。年,终于要到了,除夕,团圆,守岁……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回家过年,过的是一份团圆,过的是一份亲情,过的是一份念想。在我的记忆中,“年”字亲切得像笑容,就像是奶奶的剪纸,剪出子孙满堂;是爷爷的毛笔,写出福气盈门;是爸爸的红包,包出茁壮成长;是妈妈的饺子,吃出年年有余;是除夕的旺火,燃出红红火火;是枝头的红梅,开出喜上眉梢;以及牛圈上、鸡窝上、大树上、院子里写下的六畜兴旺、鸡肥蛋满、根深叶茂、满院春光的美好期待……如此浩荡而温暖的人间天伦,化作挑灯夜未央、围炉话丰年的温暖亲情。
年,始终带着震荡山河的鞭炮交响,它有盛大的开场,温馨的桥段,轻快的过门,还有昂扬的结尾。它是由千千万万个小家一同奏响的,属于中华民族的盛世国乐。还有那大街小巷里,咚嚓咚嚓的喜庆激昂的锣鼓声……
老家锣鼓,来头大着哩。始于黄帝时代,兴盛夏朝宫廷,以鼓作舞、鼓之舞之,是歌颂大禹丰功伟绩的典章舞乐,堪称“华夏第一鼓”。春秋战国时期流出宫廷,实现宫廷雅乐与民间俗乐相互融合,鼓韵铿锵、特色鲜明:大鼓套小鼓,金镲配铜锣,单人击双鼓,鼓槌似棹桨,重章叠句、长短错落,厚重紧凑、回环激荡;徐缓时小溪潺潺、行云流水;急骤时势如破竹、排山倒海;轻敲时鸾铃叮当、玉珠落盘;重击时霹雳轰鸣、响彻云霄,擂出历史的回声和时代的风貌。
辞别旧岁,迎接新春。妈在门口喊着“别赖床啦,起来吃早饭吧”,间或“小娃不勤勤,长大难说媳妇”之类的话!如同无数个曾被这样唤醒的,儿时的清晨。有一种烟火气,是一粥一饭与母亲相守,有人问你:粥可温,饭吃否?
年关年关,有关,必有开。终点连起点,年岁又一轮,岁岁皆珍贵。在十二生肖的轮值中,越是觉得“年”是一种朴素而深刻的提醒。目光所至,每一条道路都响起归程的欢歌笑语,亦有未归之人的“新岁乡心切,天畔独潸然”。
指缝很宽,光阴敏捷,年就像一缕明媚的阳光,照亮了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刻。还有那大街小巷炫目的大红灯笼,闪耀着中国年特有的色彩。从不谙世事、青春灿烂、人至中年,一年又一年。阳和起蛰,品物皆春,故园深处,我亦从来不曾像今天这样仰望故乡的年,更祈盼岁月静好、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新岁胜昔年……
最后,借用清代诗人孔尚任的诗向朋友们拜个年:“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买春钱。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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