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描摹_杨国兴
周五的下午,感觉总是不一样。结束了一周的忙碌,整理完桌子上的资料,关掉电脑,轻轻地阖上门,窗外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尽,我也没有着急回家,就这么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眯着眼,什么也不想,慢慢地,整个人身心都松弛了下来,仿佛进入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接完电话,坐直定神,办公室又灵动了起来。在这间除了家庭之外自己待的时间最长的处所中,环顾其中的一切,它们无声无息、不言不语,但陪着我走过了一天又一天,于是一种莫名的感慨涌上了心头。最熟悉的地方恰恰是最容易被忽视忽略掉的。记录它们、描写它们的冲动生发出来了,我又打开了电脑……
电 脑
怎么说呢,说这台电脑就是我的武器和舞台,一点也不为过,因为我八成的工作都离不开它。
第一次来我办公室的朋友,几乎都会被我的电脑所吸引。吸引的缘由非是其他,乃是摆放得特别。特别在何处?在于显示器高高矗立着,如同平整的麦田里戳着一根电线杆,不由得你一开始就把目光往它上面聚。
其实这台电脑刚分配给我的时候,显示器也是直接放在桌面上的。然而久坐于前,脖子、颈椎频频预警。后来见有同事给其显示器下面垫几本书,谓之秘诀。我便效仿,也垫上三四本书,抬升其高度六七厘米,脖子、颈椎果然舒服不少。然时间静流,脖颈好像产生了抗药性,不时别扭着、较劲着。脖颈难受加剧,我便给显示器加书,直至连接主机的线被抻直,直至加高到近三十厘米再无以复加,也就成了现在的模样了。端详着我的显示器,我有一种让它坐老虎凳的内疚,但我究竟是施刑者还是受刑者,一时也理不清。
目前我的电脑已有了老牛破车的迹象,不时卡顿。但它确是我一件趁手的兵器,别人使不惯,当然我也使不惯别人的。我每天端坐于我的电脑前,腰身挺直,目光平视显示器,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打开硬盘里的文件夹,粗略地做个加法,一年来我从这台电脑上敲击的文字已逾20万字。我敲打着键盘,就好像敲击着琴键,不断延伸着的字符恰如跳跃的音符,亦如人生的岁月,时而温柔平静,时而风雨交加。
绿 植
我的办公室共有绿植四种七盆,分别是绿萝四盆、圆叶椒草一盆、碧玉一株、仙人球一个。它们居于此间,时间长的已经四年,时间短的也有一年了。它们是我办公室的氧吧,是我快速奔跑途中的补给,是房间立体的水墨画。
四盆绿萝,**上放两盆、窗台上放一盆、饮水机旁一个花架上放一盆,它们都是和我同时入住这间办公室的,算是绿植当中的老资格,加之数量占据绝对优势,并且长得恣意妄为、张牙舞爪,当仁不让地就成为绿植中的主体。绿萝对环境要求不高,也不似有的花草娇贵,价钱也非常亲民。我养绿萝还是有些心得的,平日多灌些水,它们就能愉快生长,闲工夫多的话,再给叶面上喷洒些水,那就像给其加餐一样,枝叶定会表现得青翠欲滴了。即使忘记浇水了,绿萝也能忍耐一段时日,颜色大致不改。这四盆绿萝,均择高出放置,其枝蔓顺势而下,其中有几枝长度已愈两米。
圆叶椒草和碧玉本乃隔壁老哥心爱之物,经过我一番溢美之词外加两个花盆,遂慨然相赠,置于我办公室一方矮几上已一年。与绿萝相比,此二物胜于气质、优于造型、富于诗意,我亦百般呵护,尽心养护。从外观上看,它们还有几分相似,搜索其生长环境、习性等,也都相近。我几乎每日都要给其叶面喷洒,隔段时日便观察土壤干湿,以确定浇水与否、浇水多少。为保持枝条生长态势,我找来些细竹子当支撑。它们显然适应了新的环境,一年来枝条增高、叶片增密,且叶面如黛、油光发亮,纹路清晰可见,亦赢得同事不少赞美。
仙人球放在办公桌上,垫高显示器的一摞书刚好挡住了它,进入房间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发现。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安家于此、来历如何,我虽苦苦回响,终是一团迷雾。罢了,留个悬案也好。文字敲击于此,我着实有点犯难了。就这个仙人球,我能写些什么呢?它高不足三厘米,毛毛糙糙,关键是几年来竟然毫无变化,时间在它这里仿佛停滞。我一度怀疑它已死掉或者根本就是塑料工艺品。但是我用手轻摇轻拽,分明能感觉到它有根系,其他人也帮忙掌眼,一致得出其乃活物的结论。我有点作难了,面对这个鸡肋,我有什么办法呢?扔了吧,都说它有生命;留着吧,它就是这个模样。我盯着它凝神一会,决定还是留着它。如此顽强甚至有些顽固的生命,如果是被人为地摧毁了,简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再看这个花盆,圆腹窄口,憨态可掬,淡釉施面,上绘叶子两片、线条几笔,简洁素雅,让人越看越喜欢。
写完了我的绿植,意犹未尽。姑且不顾平仄,生拽了一首“七绝”,以博大伙一笑:
安得此间皆是因,
相顾无言总关情。
不与百花争时节,
只此青绿守初心。
笔 筒
我左手边放着一只竹笔筒,高十厘米,内口径七厘米,面漆黄色,阳刻《八骏图》,并杜甫《房兵曹胡马》诗: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作为工业化时代的批量产物,它能来到我的桌上,源自信息化网络化对社会和个体的深刻影响。我是一个传统且迂腐的人,比如在碰到它之前,我不会网购。时间上溯到2018年,再具体就记不清了。一好友在办公室与我攀谈,言及网购,方知世间还有我这等隐匿于大潮之外的尘埃,以致他嗟叹连连。我像定点扶贫对象一样,马上得到他的精准帮扶。打开京东,注册、挑选、放入购物车、付账,一气呵成,这个笔筒就是我“脱贫”的第一项产业。当时情景记忆犹新。网上商铺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同类商品怎么挑选呢?他说下面的评论量是一个参考,评论量高,说明此商品关注度高。但那天我们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专门挑评论量少的小件练手,因为这个笔筒的下面评论是零,所以它进入了我们的法眼,付账49.9元,不日到达。从此我融入了时代的大潮。
藏 书
办公室靠墙摆着四个铁皮**,甚有气势。其中一个柜子内摆放的都是我的书。这些书的来源大致有三类:一类是工作业务需要和政治理论学习需要,组织配发的;一类是我云游各处向别人讨要的或是别人相赠的;还有一类就是我购买的。
我爱看书,亦爱藏书,有一种人到哪书到哪、人在书在的习性。我读书非常慢,从前言到后记、从出版社到定价都要全部看完,跟有强迫症似的。办公室工作繁杂,拿出整段的时间读书基本不可能。即便如此,我还是忙里偷闲,把零碎的时间利用起来,用读书来调节、充盈自己。去年一年我完整地读了几本书,分别是:许倬云的《万古江河》、葛剑雄的《不变与万变》、刘心武的《钟鼓楼》、梁晓声的《人世间》、汪曾祺的《人间滋味》。
谈到藏书,也比较有意思。首先就是你得相信书是有灵性的媒介,它本身就能把你引导到有书的地方。话说我刚参加工作那年,进了单位走路都是低着头,就害怕跟人打招呼,但恰巧就遇到了一位要调整办公室的领导。领导不认识我,只是喊叫我过来搭把手。在搬运的过程中,一些过期的书报杂志本是丢弃的对象,我便鼓起勇气询问领导能否送我,领导慨然曰:喜欢就拿走!再比如我很不喜欢逛街,但有一天中午下班后,就阴差阳错地走向了和家相反的方向,这一走就正好碰到新华书店摆摊一折处理旧书。说是旧书,其实都是库存的未经翻阅的书。好家伙,我算是鱼入大海、鸟归森林,花小钱办大事,人背车载,书店的工作人员都和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慢慢大家知道我有藏书癖好,他们的一些好书便主动与我分享或者干脆相赠了。柜子里吴官正的《闲来笔潭》、陈彦的《喜剧》、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大部头的《运城市志》全四册等,都是朋友同事相赠。
关于读书藏书,先哲大家多有高论。自己就属尘世间一凡人,好在这么些年,不管身在何处、心境几何,读书的念头始终未丢。“鸟吟花笑有余乐,月白风清无尽藏”,守着一柜子书,也是一种幸福。
时间不早了,家里的电话也催了好几次了,就写到这吧。关灯、锁门。晚冬初春的夜晚虽仍有丝丝寒意,但已不再凌厉逼人。抬头看天,一弯明月高悬天际,洒下一抹清辉,笼得办公楼亦朦胧可爱,大街上华灯绽放、车流不息。今夜月如水、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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