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2-28 08:52:00

悄悄告诉你,狐狸肉真香_李来运

数九寒冬,北方成了一只大冰柜,紫金山冷得悄无声息,涑水河冻得僵硬无语,空气似乎也凝固了。一场大雪漫天飞舞,凤凰塬披上了白色外衣。

夜暮降临,呼啸凛烈的寒风,掠过凤凰塬上的裴家祠村,月落乌啼,满天繁星。偶尔,从谁家传出孩子的哭泣,还有几声看门狗的狂吠。

“呜、呜!”——种苍凉、悠远的声音,从村子正北面传来。“嗷、嗷!”——村子西北方向传来和声。鸣叫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似乎是什么动物在联络,又仿佛在唱和。

那年我有10岁多点,对这种声音很是害怕,颤声问父亲:“爹,是狼在叫吗?”

父亲抽着旱烟袋,头也不抬地说:

“不是,是狐子。”

“狐子是什么东西?”

“像半大狗一样的动物。”



“它像狼一样吃人吗?”

“不,它有时溜进村里吃鸡。”

娘接过话说:“狐子是仙家,只能撵,不能打,打狐子对家人不利!”

“ 有什么不利?”

爹有点不耐烦了,说:“别问了,睡觉吧!”

半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只半大狗一样的动物,拖着蓬松的尾巴, 眼里冒着蓝光 ,偷偷潜进我家的鸡舍,叼走了那只每天都下蛋的老母鸡。鸡儿凄厉地惨叫着:“咯——咯——”

“嗨!——嗨!——”

父亲一边吆喝,一边披上棉袄追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又转回来对娘说:“狐子把咱家鸡给叼走了!”

我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现实,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钻进被窝里蒙住了头。





上世纪70年代,农村人的生活真是太苦了。那时,凭工分吃饭,尽管父亲没黑没白地拼命劳动,但一个日工价值3毛钱,全队有一半人家欠生产队的款,分的粮食自然不够吃。平时饭桌上大多是玉米面窝窝头、高梁面糕糕、苜宿冸菜、荠菜团子,只有过大年才能吃几天二面馍(玉米面掺白面)。粮不够,红薯凑。蒸红薯、烤红薯、煮红薯、红薯干窝头……吃得人烧心巴啦,响屁连连。由于常年不见腥荤,大便耗时费力,解一次大手,缸门要疼老半天。那年冬天,玉子面也快没了,父亲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些高粱、黄豆、绿豆。母亲把这些杂粮磨成面,和玉米面掺在一起,做成杂面粸子(面条)。那粸子又糙又涩,还有一股豆腥味,实在难以下咽。我假装端着碗去大门外吃饭,趁父母不注意,偷偷倒掉了。

隔墙我三叔家经济条件好点,时不时能吃上顿白面粸子,关键是那粸子里还有肉。饭熟时,麦香掺杂着肉香飘进我家院里,馋得我直咽口水。

记不清多久没吃到肉了,就是脔饭,娘也只是在筷子头上绑一小块布,蘸点油擦一下锅底。杂面粸子,我只喝点汤,饿得前心能贴后心上。





那天傍晚,父亲收工回来,肩上扛着一条像半大狗一样的动物,往地上一扔,兴奋地说:“看看,我拣了条啥东西?”我上前一瞅,只见那动物嘴巴尖尖,耳朵长长,周身毛呈灰黑色,毛尖发白,一条大尾巴又粗又长,只是嘴巴下颌缺了一豁,露出的舌头上凝固着黑色的血污。从紧闭的双目中,猜测已死去多日了。弟弟也凑上前,用小手抚摸着顺滑厚实的皮毛,高兴地大喊大叫。

我好奇心大增,兴奋地问:“爹,这是啥东西?”

父亲答:“狐子!”

“是吃咱家鸡的那只狐子吗?”

“保不准是。”

娘闻声从屋里出来问父亲:“恁爹,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父亲回道:“今天下午给队里滚麦(冬季用石滚把小麦地压实),歇息的空我靠在北堰根避风,回头一看,土埋半截的窑洞里扒着个啥东西?我爬进去掏出来一看是只狐子。”

娘有些担心地说:“保不准是谁家下炸弹炸死的,人家找上门来可咋办?”

父亲理直气壮地说:“怕啥!拣的东西又不犯法,找上门来大不了还给他!”



第二天,父亲收工回来,把狐子挂在院里那棵桃树桠上,从头部剥起,完完整整剥下一张套筒的狐子皮。他把狐子皮围在脖子上,对娘说:“数九天,狐子皮值钱哩!要是红狐子皮更值钱。”
娘央求说:“下集到集上卖了籴点麦,给孩子们做顿白面粸子吃。”

那些年,天气奇寒。我跟着父亲去横水镇赶集,时不时看见有人脖子上围张狐子皮,既保暖又美现。

大人们唠着狐子皮能卖多少钱,我和弟弟看着那红鲜鲜的狐子肉发呆。父亲熟练地掏去内脏,把肉分成若干小块,用凉水浸泡,隔半晌洗去肉里的血污,吩咐娘:“赶紧烧火,给孩子煮肉吃。”
娘把肉捞进锅里,点着火拉动风箱,不一会儿,锅里冒出诱人的肉香。我和弟弟围在灶台边,翕动着鼻翼,谗得直巴唧嘴,一个劲地问娘:“熟了没?熟了没?”又煮了一会儿,娘掀开锅盖,热气夹杂着肉香扑面而来,我的胃里立刻翻腾起来,馋虫伴着酣涎流了一地。娘从锅里捞出一条紫红发亮的狐子腿,眼里满是慈祥地说:“看把俺孩馋得,给,吃去吧!”



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地抢在手里,你一口我一口狼一样咬了下去,烫得浑身打颤,直翻白眼。肉的汁液,在嘴里弥漫开来,有猪肉的浓香,鸡肉的鲜香,润滑细腻,沁人心脾。过了两天,肉吃完了,骨头凉在窗台上。不怕你见笑,我和弟弟把骨头上的肉又重新啃了一遍,甚至把骨头都嚼了。骨髓的味道更是香彻肺腹,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人间美味。
父亲在下次集上把狐子皮卖了,籴回一毛帘(口袋)小麦,我和弟弟终于吃上梦寐已久的白面粸子。

长大后才明白,当年,父亲口中的“狐子”,就是今天的狐狸。读者诸君千万不要听了我的忽悠,就去捕猎狐狸哦!据悉,赤狐、白狐已升级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滥捕是要犯法的。
另外,诸君想要体验我小时侯的感觉,须先要吃一年的杂面粸子,饿到前心贴后心,我保你天遂人愿啊!

作者简介



李来运,1963年出生于山西省绛县郝庄乡大吕村,1981年毕业于郝庄中学。上高中时因为偏爱文科,所以爱上写作;因为爱上写作,所以心里住进一个文学梦。进入社会后,“梦”被现实碰得粉碎,为生计选择从事餐饮业至今。看到朋友转发《三只眼传媒》链接篇篇美文,心中技痒,稍事笔墨,没想竟得到总编老师青睐!几年来,已发拙作十多篇,深感三生有幸。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凌不到绝顶,享受一下爬山的快乐,欣赏一下沿途风景,岂不是一件快乐美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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