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琐忆_尉惠全
头家水地、二家水地、三家水地,这是我们村祖先们流传下来的对水浇地的叫法,千百年来,白沙河里的水,永远跳跃着、欢快地流淌着。村人们利用东高西低的自然地形,在瑶台山脚下的沿边,修渠引流白沙河里的水灌溉农田。就是这些水浇地,在旱灾之年,成为村人们的保命田、金银罐、心中丰收的希望。时光是一条河,悄然流逝。回忆是一场雨,淋湿心情。我是吮吸着水浇地禾秆乳汁长大的,她承载着我童年、少年时期玩耍、劳动的快乐。放农忙假,童年时代是割草、拾麦穗,少年时代主干的活儿是拉平车,从队里的马房装满湿漉漉的牛马粪,拉运到头家水地或三家水地,一晌三趟,小承包式的。从集贤街到瑶台山下的头家水地,一路几里长,全程是上坡路。我们三个小伙伴,各拉着一车湿漉漉、冒尖尖、满当当的粪,不能松一点劲儿,松动了车就会向后倒滑,每个小伙伴都铆足了劲,累得两条小腿发软发酸,谁若偷懒,下次就没有人愿意和他是一组了。拉运过程,每次都带着些竞赛性,谁都不想做最后一组,运到了大家长出一口气,笑闹也就开始了。返回时全程都是下坡路,我们将三个平车连接起来,前两车辕杆和辕杆交叉连在一起,两个背带捆绑相连,坐在第二车前面的人,手握第一个车的辕杆掌握方向,坐在第二车后面的人手握第三个车的辕杆,下坡车速太快时,高举车辕杆,让车尾巴擦地产生摩擦,起刹车作用。下坡的过程,车速在惯性作用下,加速度飞快地向前,小伙伴们郎朗的笑声和欢呼声,划破天空窜入云霄,释放着劳动的快乐。
因此,我对拉车的感受是很深很深的。不仅如此,多少年了,我的眼前还总晃动着一个拉车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下雨天,我行走在一条泥泞的坡路上。距我不远的前面,一位车夫拉着满满一车煤在艰难爬行。雨水和他的汗水搅和在一起,从他黝黑的脸上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他脚下的路上。
他每一脚落下去,都将稀泥溅起,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突然,陷在泥泞中的腿打了个软滑倒了,手臂破了皮。他双手紧紧压住车辕杆不松半点劲儿,将脊背像虎跃般地弓起,紧咬牙关发出“咯咯”的声响,使拉绳深深嵌入肩膀里,车未向后滑动一步,然后,吃力地提起车辕杆,东一扭,西一拐,曲里拐弯地拉着车继续前行。蒙蒙细雨中,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低着头,只是向前拉着、拉着。两行深深的车轮印,在车尾后面,拖了老长、老长……
拉车人坚忍、执着的形象,他那百折不挠的毅力,高高弓起的脊梁,打动了我,我的整个心融化了、沸腾了。似乎这个不停晃动着的身影就是我,不,这也是你、也是他,这就是我们民族的品性,千百年来,在时光的河流里流淌延续。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