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4-1 09:50:47

至味是清欢_乔太红

郑板桥说: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

舌尖上的记忆,往往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俗常的带着温情的家常饭。食材取自田野,制作手法简单,却能慰帖肠胃,百吃不厌。即便岁月长久百味入侵,那种深厚悠长依然挥之不去。

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主食,是祖母做的拌菜。内容随时令节序变化,春天的苜蓿、槐花、荠菜,夏天的笋叶、芹菜,秋天的红薯、萝卜缨都能在她的巧手中变幻出不同的滋味。

惯常的做法是择菜,老茎黄叶摘掉,淘洗浮尘。控水沥干切碎,撒入适量面粉拌匀。祖母是行家里手,菜面比例总是一次到位。搅拌时,中指戴的顶针和盆壁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拌好后均匀地铺在笼布里,上屉蒸,泥炉慢火,冒气后约20分钟揭盖。

蒸汽漫溢,菜香流窜,勾引着嗅觉神经,撩拨的鼻咽发痒。拌菜倾入瓷盆,蒜末干辣敷上,小铁勺点几粒花椒,塞入柴灶。椒籽崩裂溅起油花引燃油火,抽手而出,对蒜末一浇,“滋啦”一声,油火化作一股香气,直扑五脏六腑,那种麻辣鲜香对味蕾的激吻无比深情无可阻挡,是对饥饿者最别致的诱惑。

现在回想,拌菜之所以难忘,因为那里有自己的劳动,有泥土的气味,有祖母的气息,有念念不忘的情怀与回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万荣人做拌面菜别出心裁。芹菜或葱叶洗净切碎,五花肉切片,红薯粉条煮熟备用。菜叶和干面粉放花椒面拌匀,五花肉挂干面粉点老抽搭色,敷在菜面上,粉条调老抽拌面铺盖肉片,上屉蒸。待菜叶由青转褐起锅,蒜泥辣油淋上装碗。动物油脂和植物纤维在面粉里完美中和,肥而不腻,真是唇齿留香。“猪肉拌面,油坨子蘸蒜”,一顿俗常饭,在困难年代成为美食,只有在逢年过节招待亲戚时才可享用。

母亲喜欢拌菜。她有个习惯,吃完饭要把吃剩的馍块收集起来,放在透光通风的地方晒干。每次去看她,都要给鼓鼓囊囊整一包,还说这是酵面馍,做馍花拌菜可好吃,专门给我们留的。

家里积存多了,孩他妈也做起拌菜,水平也日渐长进。干馍浸水,泡片刻沥水捏碎,撒入适量面粉拌匀,上屉蒸,蒸好翻入盆调精盐搅散。热锅烹油,点几粒花椒,两三只干辣椒,待油烟升起,起锅泼入拌菜,捡去椒粒,筷子翻搅装碗,敷蒜泥点米醋,佐霸王菜或黄瓜丝,入口素淡齿颊生津。

家常饭看起来稀松平常,奇就奇在酌量少许片刻。不是凭计量,而是靠手感眼力,不经多年的摸索实践,很难解其中堂奥。

河东街有个馍花馆,开了近30年。两口子拖儿带女,从最初的一间石棉瓦房,到现在百平方米的经营门面,靠的就是3个绝活:炒馍花、葱花饼和麦仁汤,一到饭点总是食客如云,外卖订单不断。女儿自上学起,就对这些家常饭情有独钟,直到现在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到那里要一份馍花、一盘素拼、一碗麦仁汤,唤醒记忆的味蕾。对她来说,那就是家乡的味道对肠胃的温存。

美食的生成,固然巧手为之,食材的奉献才是对我们生命的恩赐。所有的食材,在它们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前赴后继奔赴我们的餐桌,用它们的生命喂养我们的生命。每一餐饭都是生命与生命间的神圣交接。扪心自问何德何能,如何不常怀悲悯常思敬谢。

很奇怪,人过中年,追寻的美味往往不是大鱼大肉,而是妈妈的水饺手擀面,孩他娘的拌菜芝卷等从食材作料到做工都极为简单的饭菜。

人生从繁华趋平淡,阅过千山万水,也曾胡吃海塞,但刻在肚肠里的记忆依旧是那方水土的素常口味。毕竟只有那些带着温情的简单美食才是胃肠的知音,有道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菜根谭》写到: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神奇卓异非至人,至人只是常。

把简单的食物做成美味,与把简单的生活过得有滋味,是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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