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访大同 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第三章 _欧阳如一
两个半小时他们的车就到了大同。王董事长的小车班有七个司机，十多辆车，谁轮到给老板开车谁紧张，因为他不会开车却很懂车，会说：“听动静有点不对呀，是不是变速箱得保养了？”他只坐车却很懂路，会说：“别听导航的听我的，走这条路。”违章罚款公司不报销他却总让司机超速，会说：“这一段没探头，快点。”平时司机们早九晚六上下班，可轮到他们给老板开车就没准了，他会说：“我上去说句话就下来。”可等起他就没完。
大同分公司的总经理路开福已经在高速公路口接他们，他是个发迹线很高，天庭饱满，眼睛很有神，说话声音朗朗，长得有点像满州遗少的男子，他下车毕恭毕敬地对王董事长和张先生说：“王总，张总工，咱们先吃饭还是先看项目？”
王董事长说：“你请我们吃灶台鱼，什么时候见孙国玺？”
路总笑了，这是要开午餐会，说：“孙总对咱们可重视了，他在大同，随时可见。”
王董事长就潇洒地做了个手势：“你带路。”
他们的车停在了文瀛湖边的一排农家院，这地方不产鱼却以鱼餐为主，大多是东北人在经营，他们把查干湖的鱼卖出了天价。王董事长进屋对路总说：“就要鲇鱼和嘎牙子，不要鲤拐子、毛子。听说开湖的头鱼一条能卖到九十九万。”路总说：“您说低了，最高拍到了三百万。”王董事长说：“一千万才好，让他们买去。”
张先生发现路总跟老板娘很熟，把他当大客户，路总点的菜也就超出了公司的接待标准，他是封疆大吏，有一定的自主权，尽管这顿饭最终还是王董事长报销。
他们四个人来到一个小包厢，围着一个三面有火墙的灶台坐下，中间是一口大铁锅，有服务员进来生了火，下了鱼，盖上盖，说：“各位别急，二十分钟以后才能吃。”就走了出去。窗外的天很冷，屋里的火墙烙屁股，灶坑里的劈柴烧得噼啪响，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眯在屋子里聊天。
“大同人对耿彦波的评价怎么样啊？”王董事长问，耿彦波是大同的明星市长。
路总说：“他在大同的口碑很好，有‘南仇和北彦波’之说，是个雷厉风行的实干家。大同古城就是他主持拆建的，原来以为他能当上大同的市委书记，没想到突然被调到太原当了个市长，也算升了一格。他一走大同古城的工程就停了。大同是个煤城，面临着经济转型，耿市长主张发展旅游，新上任的书记主张发展工业。”
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核干部的，据说谁是谁的人很重要，政绩，也就是GDP一定是要考核的，民意好像不重要，王董事长问张先生：“你见过仇和？”
张先生笑道：“我在昆明见过，做一个大学的规划，他当时是市委书记，同时拆了十几座立交桥，造成了交通瘫痪。他经常下工地，发现问题会立刻召开现场会，就会有人倒霉。在班子会上他一言堂，说免谁就免谁，据说公安局长都在会上拔过枪。”
仇和已经被“双规”，这个比方不好，中国经济的主要问题就出在城市的一把手上，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王董事长问：“听说你参与过大同古城的方案评审，见过耿彦波吗？”
张先生说：“见过，如果仇和是跋扈将军，耿彦波就是悲情将军。当时我在建设部规划司，大同古城涉及到大量古建筑的拆除重建，山西省政府都不敢定，他就向部里的guan员和专家们陈述了他对复兴古城的设想，对大同古城的爱之深，对大同经济的忧之切，打动了好多人。”
路总说：“他当过灵石县委书记，王家大院就是他修复的。”
王董事长又问：“听说我这次要见的孙国玺是耿彦波的人？”
这话有点敏感，路总向门帘外边张望了一下，饭店里客人们都各顾各，说：“他是大同市房产管理局党组副书记，国资委下属的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云岗石窟、欢乐谷、商贸城和大同最大的动迁安置区都是他投资建设的。”
铁锅炖鱼好了，服务员揭开锅给客人们盛鱼，满屋弥漫着香气，鱼中放了“把蒿”，一种东北的野草，吃着别有一番风味。他们没点酒，王董事长能喝却不爱喝，司机爱喝却不敢喝，路总感觉这有点失地主之礼怕老板想省钱没敢点，张先生压根就不喝酒，没了酒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差了点。
王董事长说：“听说他也是个跋扈将军，连规划局长他都敢骂？”
路总说：“他做事是很果断。”
王董事长已经想好了合作方案，他们劳师远征到四线城市的大同就得争取对自己更有利的条件，说：“咱们下午自己转，先不惊动他们。”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三点，路总让二位北京来的领导坐上了他的丰田花冠，小车收拾得很利索并且香气扑鼻，他边开车比指点道：“这边是新城，和老城隔着一条御河，叫‘一轴双城’，这也是耿彦波当市长时干的事儿，囤了好多地，存了好多钱。”
王董事长经常把自己当作开发商，说：“大同的房价是多少？这地得多少钱一亩？有人拿吗？”
路总说：“这块地是万达拿的，要建一个万达广场，万达的广告是‘有万达的地方就是城市的中心’；那块地是红星美凯隆拿的，在建一个家具城；那块地是新的市委市政府，方案我看过，很气派，叫‘太阳宫’；还有几个大同的名校要迁过来。现在这边的地价八十万一亩，明年就会涨到一百万以上；现在御东的高层住宅每平方四千，明年就会卖到五千。”
王董事长在嘴里哼了一声，他对全国的房价都了如指掌，不相信大同这个四线城市的房价能涨到每平方五千，省会太原也就每平方六千。
路总的车停在了他们要看有地方——大同欢乐谷，是一圈低层商铺围着的儿童游乐园，外边已经竣工，里面还在安装。大冷的著名演员董事长穿着意大利产的单皮鞋，和大家走了一大圈，他这会儿又变成了经销商，说：“大同的商业中心在哪里？这边形成商圈得多少年？这种商铺卖给什么人？多大的户型？每平方能卖多少钱？”
王董事长有个特点，不怕挑战新生事物——他想把房地产代理的重心由卖住宅转到卖商铺和招商，这才叫“独僻蹊径”，可他对所有项目一听就说好，又立刻会怀疑它是不是真的好？如果真好怎么会轮到他？他的主要工作是枪毙分公司和事业部报上来的项目，这些项目后来都在别人手里都挣了钱。
路总已经到北京的总部向老板做了多次回报，说：“王总，这个项目好多家在争，就因为它是国企开发的，不追求利润。”
这是全国国资委系统企业的通病——好大喜功，就给残酷竞争的房地产代理行业留下了一小片“蓝海”，王董事长说：“老路，你联系甲方，我明天上午登门拜访。老张，你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项目，多给它挑挑毛病。”
褒贬是买家，王董事长这回可能要真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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