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5-5 18:11:46

鸽子楼(13)_河津人文

    父亲摇耧时还要向下用劲,把握着耧齿入地的深度,种得浅了麦根扎得就浅,晾籽也多,冬天小麦根容易受冻,影响明年的收成,种得深了怕麦种发芽跟不上节气,如果遇上播种后下雨,结痂的土地也会影响到麦种的发芽。父亲一边摇耧,一边盯着耧口的麦种慢慢下沉,时不时腾出一只手在耧里搅动几下,防止麦种把耧眼塞住,保证每一粒精选的种子都能扎进土里。牛边走边听着耧疙瘩的咣当声,这不是自己脖子下铃铛的声音呀,牛疑惑地摇了一下头,脖子下的铃铛便“嘚啷嘚啷”地响着。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播种后的黄土地,照亮了远处的鸽子楼,牛铃声伴着摇耧声,两种响声交替着在田地间回荡。在一个诗人眼里,这是一幅多么优美的秋播画卷,但在父亲眼里,这却是汗滴和着泥土,辛苦地播种着全家一年的希望。

    秋冬干燥,麦地缺水。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夜里悄无声息,生怕惊醒了冬闲的人们。鸽子楼孤零零地站在村中,一片片雪花穿过窗户飘进楼里,传出来鸽子低沉的咕咕声,它们蜷在里面又冷又饿地想着明天的早餐。一早醒来,院里已积了半尺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远处的鸽子楼顶一片雪白,盖住了灰瓦与厦脊,与天地浑然一体,楼身的墙缝上粘满了一朵朵堆起来的雪花,像高山上开着的美丽雪莲花。丰年好大雪。吃过早饭的人们开始串门,大家都在谈论着这场大雪:麦子全盖住了,你说一句大雪冻死了地里的害虫,他来一句就当美美浇了一次地,父亲吸了一口旱烟说,这雪是厚被子,一场好雪能让麦子过一个好冬,明年的麦子肯定好。

    清明后,醒来的麦子长得飞快,说话间就快到了拔节抽穗期了,田地里一片生机。父亲时不时地跑到地里看看小麦的长势,回来后母亲问地里有没有草。第二天,母亲就来到地里小心地踩着麦行,拔掉开着小黄花的野蒿和躲在麦根下的花花菜、冒冒眼。

    风调雨顺,小麦灌浆授粉期没有刮大风,地里的麦子长势很好,麦杆子一个个精神抖擞地摇着头上那沉甸甸的麦穗。五黄六月,龙口夺食,泛黄的麦子等着收割。父亲早已磨好了镰刀,母亲也早早从集会上买回来几顶印着红五角形的雪白草帽。一大早,日头就开始炙烤,一家人每人挑了一把镰刀,各自趁手,母亲提了一罐熬好的绿豆汤,又撒了点糖精,大家兴致勃勃地来到地里。父亲二话没说拿着镰刀从地头先割倒一小块,然后从中间领行割起来,只见父亲把手巾搭在脖子上,弯下腰,左手反着抓住小麦秸秆,右手的镰刀头搭在秸秆根部,刀光一闪,咯噌一声,割断的一大把秸秆已抓在父亲手上,父亲用镰刀头搭住顺势放在一边,领头的父亲一次要割好几行,母亲紧随其后,孩子们依次排开。母亲说今年种得稠,麦秆子厚着哩,父亲不言语一直弯腰开行,我在收割队伍的最后面,一次只能割一小把,当我直起腰抬头看前面时,弯着腰的父亲已与我们拉开了很长距离,开出了一条笔直的麦行。父亲割的麦茬很低,后面的人不会扎脚,母亲回过头说,把镰刀都压低些,衬着地,割好。等割过一段,那日头火辣辣地照着麦地,麦芒扎得人手臂生疼,我已口渴难耐,急忙跑到地头倒了碗绿豆汤,我喊着问大家喝不喝时,母亲说,等颠过来再喝。农合社时期,父亲和母亲像千万个社员一样,长期的劳动变得出汗少,早已练硬了腰杆子。遇上好年景,人们都能收上一料好麦子,遇上连阴雨天,人们的脸上就会布满愁云。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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