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5-14 09:57:33

与薜家兄妹相聚_长篇小说《北京的雪》连载二十五_欧阳如一

第二十五章 与薜家兄妹相聚

张先生和同事们吃完火锅回到北京大兴岳父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另一桌酒还在等着他。他一进门就和大舅哥薛小根来了一个拥抱:“亲爱的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同志。”“振庭君”——这是他们俩给对方的昵称,两人互相瞅了瞅,一个说:“你的头发又少了,就更像普京了。”一个说:“你还这么风度翩翩。”

张先生又和小舅子薛小茎拥抱,说:“牙签乔尼。”——这是一部意大利喜剧电影中的男主角,以面部表情丰富著称,小舅子说话就爱挤眉弄眼。小舅子说:“振庭哥。”——他从来都不叫张振庭姐夫,也不叫薛小曼姐姐,他和姐姐都是安利的事业伙伴,他是姐姐最有力的一支下线,她姐姐安利收入的一半来自他。

薛小曼在一旁已经等不及了,晃着脑袋跺着脚伸出双臂说:“哥!”上来紧紧地拥抱了张振庭一下。她很少叫他老公,她说东北人习惯叫丈夫“哥”,她很善于这么叫,这意味着你必须接受她的撒娇和任性,当然也意味着打断了胳膊连着筋的骨肉亲情。

“振庭来啦?”岳父也在酒桌上坐着,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就好像欣赏着自己的一件件成功的作品。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名字分别是“根、枝、蔓、茎”,前后两个是男孩,中间两个是女孩,大女儿薛小枝没来,他住得是小女儿家。他的儿女们都长得健健康康并且有文化,诚实善良都是好人,这对老爷子已经算成功啦,张振庭就亲切地叫了一声“老爸。”

“振庭来啦?”岳母听到外面有动静像孩子似地从里屋跑了出来。“老妈。”张振庭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岳母。岳母走近桌子瞅瞅,说:“还没吃完呀?”又赶紧跑回了里屋,她正在看梁晓声的电视剧《今夜有暴风雪》,是反映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的,那里有这家人熟悉的生活。




薛小曼赶紧钻进厨房,说:“有条鱼还等着你回来吃呢。”她很快就用腰圆形的盘子端上了一条大大的红烧鲤鱼,说:“鱼这东西凉了更好吃。哎,咱们刚才说哪儿了?”老弟说:“我正跟咱爸辩论什么叫‘低端人口’,这不又要划分阶级了吗?”这是这个家庭的一大特色,一吃饭就谈政治,父母和儿女六个人五种政治立场,老三和老四的观点基本一致。大舅哥给张振庭倒上一杯啤酒:“咱们说点别的,振庭君,你挺好的吧?”

“挺好的。”张先生尽管不喝酒还是跟那哥俩碰了一下杯,说:“老弟,你们每人回忆一件往事好不好?要挑你们之间记忆最深、最有亲情的。”

“我们家可有亲情了。”薛小曼第一次见到张振庭就这样说:“我爸是满洲国‘国高’毕业的,解放后分配到长春一所高中当语文老师,那时候全国搞‘反右’运动,他们教研室必须选出一个右派,这是政治任务,他年轻又是党员,那就带个头吧?由于出身好、没有任何反党言论他就被评了个‘中右’,下放到北大荒农场,却因祸得福,躲过了后来的历次运动,我们家有自留地,三年困难时期都没有挨过饿。”

和薛小曼在一起张振庭经常是听众,她那小嘴叭叭的真能说,表情和语言有点像她老弟——牙签乔尼,张振庭从来都没接触过这一款的女人。

“我妈的学历比我老爸高,大连理工学院建筑系毕业,已经分到北京工作,见我爸去了北大荒她二话没说辞了工作抱着我哥就跟了去,你说我妈有多傻?要不我们都是北京人。”

薛小曼说上面话的时候并没有埋怨母亲的意思,反而对她的义举很赞赏,长辈们的爱情真让他们感动。

“我哥对我可好了,他滑冰都背着我,把我的两只脚揣到他的棉衣兜里,他的同学们都笑话他,说他是‘老娘们’,这在我们那地方是个很羞辱人的词儿。”

张振庭对他的大舅哥很佩服,他虽然只有大专学历,却是个真正的万能工,曾经主持研发过本单位的玻璃自动化生产线,单位的高工都得给他打下手,他对弟弟妹妹很有长兄风范,经常被两个妹妹欺负。

“我姐长得比我高,也有劲,有一次听说我被同学欺负了,她跑到我们班讲台上说:‘你们谁敢再欺负我妹妹?!’吓得男生都不敢看她,把我弄得好没面子。其实我不用她帮我,有一次我往书包里装了块砖头,闭着眼睛就往操场上的同学堆里抡,就不再有人欺负我了。”

张振庭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只幼虎冲进狼群的情景,眼里不禁流出泪来,为小曼的勇敢,也为自己的懦弱,他在小学和中学时期经常被同学们欺负,却不敢做任何反抗,即使知道了小曼这一招他也不敢,就越发佩服她。

“我弟比我小三岁,我对他就像对我的儿子——你别笑,你信吗?我五岁就会蒸馒头了,那天我爸我妈我哥我姐秋收,很晚都没回来,我们俩饿得不行,我就学着我妈的样子蒸了一锅大馒头,还给我弟洗了澡。我家的温度大概才十来度,我弟弟光着身子说冷,我穿着棉衣,说:“冷什么冷,我都浑身是汗?!”

张振庭听着又笑出眼泪来,他想象薛小曼没回城,也没上大学,就留在农场,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技术员,就是建筑工程师的自己,他们一定是当地最漂亮最能干的一对,小日子也一定过得很富裕,并且不会出现那些不愉快的口舌,因为六年的大学教育让她学会了另一种东西:骄傲,把学历当玄耀的资本。

“我妈是农场最能干的女人,人家都说她‘地下一把铲子,炕上一把剪子’。铲子就是你们瓦工的工具,她木、瓦、水、电、焊、钢筋全会,她画的图有人说干不了她就自己上手;剪子就是裁缝的工具,我们全家的衣服包括我爸的西服都是我妈做的,我们四个孩子在农场穿得最水灵。”




张振庭最喜欢的就是岳母,她从来都不关心儿女家的夫妻关系好不好,也判断不出那些是是非非,在她那里夫妻之间只有一个模式——相亲相爱,两个人成为一个人。她经常对她的小女儿说:“振庭写文章最熬神,你得把伙食给他搞好。他上班这么早必须吃了饭再走,特别是冬天,肚子不能空着。”小曼假装生气道:“妈,你对你女婿比对你女儿都亲。”

“我家我爸最有文化,他俄语、中文、历史、地理、高中的课程全教过,我们家常有的情景就是我爸陪我们四兄妹写作业,我妈在外屋做饭;吃完饭我妈收拾卫生,我们四个和我爸在炕上下军旗、打扑克。”

薛家三兄妹并没对张振庭提出的“你们每人回忆一件往事”的建议做出积极反应,因为这有点幼稚,也不好意思。倒是薛小曼知道丈夫是怎么想的——他家只有兄弟俩,缺少亲情;他也想收罗一些素材写文学作品,说:“哥,你不是写过一首赞美我哥的诗吗?念给我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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