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5-22 11:07:27

小舅当了煤矿工人 我的舅舅们(四)_师存保

小舅当了煤矿工人

1958年,大跃进运动轰轰烈烈开展,国家建设日新月异,大量进步青年农民走进国家工业建设新领域。已经是三个孩子父亲的小舅,被火热时代点燃心中的理想,要走出家乡,到外面世界去闯荡一番。那时外出很简单,他报了名,经各级组织考查,被招收录用为山西焦化厂工人。这是小舅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过了一年多,小舅又被抽调到西山煤矿,分配在官地矿木工修缮队工作。木工是小舅的老本行,干起来得心应手,成为队里的骨干力量,一干就是几十年,一直到退休。小舅从小就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又有在村里学过木工的优势,他干活快,质量好,样样都走在前头。十几层的高楼上安装门窗,他和年轻小伙子赛着干,比速度,比质量,还帮着年轻人纠正处理工程上的瑕疵和问题。小舅因此常常得到工友夸奖,领导表扬,多次被评为模范工人,优秀党员。

小舅到官地煤矿不久,赶上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那是解放后发生的国家经济最困难的一次危机,吃饭成了最大问题。煤矿工人在没有植被、乱石裸露的大山里,不像农村可以挖野菜、采树籽充饥。那时机械化程度很低,矿工们体力劳动很重,黑夜常常饿的睡不着觉,不少人严重浮肿,不能坚持正常生产。还有不少的人离开了煤矿,私自跑回家躲避灾难。小舅向来干活不惜力,消耗更多,全身浮肿,头都耷拉着抬不起来。家里人写信让他回家,小舅宁是不肯,说遇到困难就后退,见到危险就逃跑,怎么能对得起党和政府,小舅坚强的挣扎着,坚持着。

小舅妈见他这样坚强,心疼他,在邮寄布鞋的时候,在鞋窝里装了用布包着的两疙瘩韭菜籽,想着可在顶不住时充充饥。不曾想,这些韭菜籽还真的顶了大用。后来小舅回忆说,他吃了那些韭菜籽后,浑身的浮肿慢慢消退了,身上也有了力气。要不是那些韭菜籽,他也许就挺不过去,也许会栽倒在工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表妹改娥给我讲这些经历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听到这些,我心里非常难受,感叹小舅真是个硬汉子,那么多人都偷偷跑了,他竟然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困苦,终于坚持了下来。这与他童年经受的苦难有关,正是这样的历练养成了坚韧的性格,才成就了他在困难面前不低头的坚强品性。

小舅曾给我说过,那时有些人实在顶不住了,就商量着要一起走。小舅推心置腹地给工友交心,劝大家再坚持坚持,咱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份工作,端上了国家的饭碗,哪能遇上一点点困难就想走回头路。又说,困难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就要看见光亮了。要是现在真的走了,到时候想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小舅的一席话,入情入理,真的起了作用,几个人都说,我们听你的,再坚持一段吧。果然,没多久国家的救济多了,大家有吃的了,觉得有了盼头,终于都挺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坚持了下来。事后多年,那几个工友感激地对小舅说,要不是当年你的那些句话,我真的会跑了,如果走了那一步,就没有现在的光景了。多亏听了你的话,咱这铁饭碗端到底啦!小舅也是在三年困难时期之后很快加入了党组织,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小舅在煤矿做工期间的生活,远远不至挨饿那么轻淡,他经历的苦和累多得说不完。那年代的生活本来就苦,而那个年代的人生来也最吃苦。小舅干活是拼着命的卖力,他那个木工修缮工种,定额是比较宽泛的。有些人总是完不成任务,他不仅帮着别人干,还总要超额完成任务,一天下来,老是比别人多干很多活。一个太原人问他说:“你图甚呢?”他说:“啥也不图,就想多出一点力,多尽一些心!”有一次他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被一个钉子扎进了脚心,上下穿透,鲜血直流,他咬牙用手使劲拔出了钉子,旁边的人看的浑身发颤。包扎后疼的走不成路,工长批准他休息养伤。可第二天他跛着脚继续上班干活,大家说这样会发炎的,严重了会烂脚。他硬说自己的身体好,干点轻活不碍事,挺几天就没事了,非要跟着干。还别说,小舅就是有福气,过了几天真的好了。他那种精神和毅力,让很多人既佩服又敬仰。




每次回家探亲,来去途中,很多时候总要徒步。风雪挡路,天雨路滑,险象多生,他都历经过。可能因为小舅小时候大难不死,成年后总能遇难呈祥。从太原火车站到官地煤矿,从运城火车站到平陆县城,从平陆县城到徐滹沱村,漫漫长路留下过小舅滴着汗水的串串脚印。这些徒步行走总会上演一段段令人难忘的故事。火车站冰冷的长凳上,常常被服务员呵斥驱赶;站外广场马路边的水泥地板上,有他斗严寒,熬酷暑,露宿街头的尴尬;火车站到官地矿60里长的街灯下,有他深夜急行赶着天亮上班的匆匆身影;风雪交加的运茅盘山公路上,有他踏泥踩雪,穿过荆棘刮破衣衫的印痕;秋雨潇潇的泥泞三门陡坡上,有他手脚并用爬行涉险的足迹。

那年初冬的一天,小舅乘客车从运城回到平陆县城时,已经下午四点多,根本没有客车路过望原了,他不想花钱住店,就顶着扬沙的大风,从沿河土路步行回家。为了在天黑前走过米汤沟红土崖那段惊险路段,便三步并作两步,一路急行。谁知那年三门峡水库水位比常年都高,每条沟口的水都涌的很深很远,拐很长的路才能绕过去,耽误了很多时间,还没到米汤沟,天早就全黑了。风大夜黑,路窄坡陡。小舅一手攀着红土崖上的土块,一手拄着一根棍子探路,沿着折折弯弯的羊肠小道上,小心翼翼地摸索向前攀爬。下面是荡着波浪的三门峡水库,上面是大风掠过红土崖,风化成粒的红土像流沙一样哗哗从坡崖往下流淌。如果是白天,就能看到湖边的水是红色的,像米汤沟的红泥汤一样红。小舅肩背一个挎包和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刚刚绕过那个最陡的红土梁疙瘩,正向沟湾里拐时,脚下的石子突然一滑,他便“哧溜”滑了下去,幸好离水面还有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鹅卵石台阶挡住了他。好险啊,差一点就掉进深不见底的水库里。小舅事后回忆说,就在往下滑的瞬间,他两眼发黑,脑子轰的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完了,完了!谁知突然脚蹬在了实在处,不动了,停住了!借着水面反射大坝高处的灯光,才看清水面就在眼前。心想,小时候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难道还能掉下黄河淹死吗?小舅说,他定了定神,借着水面的光,寻见了那条小路,用手攀着嵌在崖面上的石块,一步一步爬出了那段红崖坡。过了那段危险路段,小舅一步也不敢停歇,背着行李包上了寨后坡,翻过岳庄河那条大沟,回到家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
2022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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