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楼(20)_河津人文
这个冬天,父亲要连着烧两窑砖。冬季漫长,砖瓦窑上寂静无人,外面寒风刺骨,父亲在窑底下用木板支了一张简易床,从家里拿了一床旧被子。白天日子短,父亲给窑炉里添满炭,回到家里吃过饭又得急匆匆赶往窑上,把炉灰一担一担挑出去。到了晚上,是漫漫长夜,刚开始烧的几日,父亲要整夜守在窑上,没有说话的人,一个人坐在木板床上卷着旱烟吸着,困了就合上一会儿眼,随即就得起来看火,一会儿要拨开炉口的砖添几锨炭,一会儿用长火枪漏炉灰,一直要熬到天亮。开始这几天最为操心,到了后几天火力可以减小的时候,父亲晚上才能焖住火,有了短暂的回家休息时间,天没放亮又得赶到窑上。父亲烧窑的五六年里,有多少个漫长的冬夜,母亲一直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纳着鞋底,听着父亲在黑夜里走路咚咚的脚步声。父亲走路急快,脚步很重,夜里睡觉前,母亲有时会对我说父亲回来了,我会疑惑地问没有啊,母亲笑着让我仔细听。听见了吧,听见咚咚声了吗,母亲问。果不然,一阵沉重的咚咚脚步声从胡基墙后背由远及近传过来,栅栏门嘎吱响了一下,父亲真的回来了。母亲这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我看见母亲纳的是父亲一双脚后跟补了一片厚补丁的袜子。母亲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脚步声,夜里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等着疲惫的父亲,她总是牵挂着、担心着吃不好、睡不好、操不完心的父亲。烧窑的日子够了,父亲彻底停了炉火,紧接着就要开始洇窑了,装了十万多块砖坯的窑要洇够五天。父亲早早就把柴油机、水泵收拾妥当,还好没有冻住。那时候砖瓦窑上都有了大水池,窑上时刻不能缺水。那水池子在夏天就成了窑上干活的人和村里孩子们戏水的乐园,我那简单的狗刨和潜水就是在砖瓦窑水池里学会的。冬天如果不烧窑,水池就会抽干,防止冻坏护池抹的水泥。这个冬天洇窑需要大量的水,主家从大队井里抽了水放进水池,一池不够还得再放。父亲把窑底的添火口泥住,扛着锨和刨走上窑顶,窑顶的土已被烧得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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