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麦收_乔泰鸿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干热风打着呼哨一阵紧似一阵在田间地头掠过。童年的麦收仿佛就在昨天。
战斗号角一吹响,村里立时炸开了锅。高音喇叭里大队干部一遍遍嘶吼着要细收细打颗粒归仓。学校放假了,马号里的骡马叫驴喷着响鼻躁动不安。打麦场上,小四轮拖拉机拽着碌碡转着圈把地面碾得“服服帖帖”。系着袄襟的大妈大婶在食堂里择葱、剥蒜、蒸馍、擀面,大海锅热气蒸腾烟雾弥漫。
骄阳似火,生产队长脚不点地领着几十号青壮劳力匆匆来到地头,你两垄他三行地安排站位,经常是民兵连长领一帮,妇女主任带一伙,你追我赶难分高下。男人力足手大一把抓三镰撸,女人劲小腰软手快有韧劲,两队人马像两片鼓胀的帆在金黄的麦海里驰骋。惯见的操作程序是:青壮割倒,老人下腰子,少儿抱放,腿脚不灵便的瘸子拐子打结成捆。分工协作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一畛地,几百米,热风吹,麦芒刺,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一个动作重复成百上千次,汗衣贴身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捱到地头,汉子脱掉布褂绽出道道青筋,在身上一抹一擦往背上一搭,兴致高时还会吼两句:“学大寨嗨要大干,男女老幼齐参战。”大姑娘小媳妇躲在树荫下偷偷解开衣衫,平地起旋风,刚凉一会儿,又忙着左捂右盖。老头长长的旱烟杆早已端在手上,随地拣起两块火石用力一磕,星火点点引燃火棉,往锅上一捂猛吸一口,碎烟哔哔啵啵,锅对锅、杆对杆,一起喷云吐雾。孩子们在草丛中寻觅,兔妈惊起竖耳狂奔,小家伙们前追后堵大呼小叫欢天喜地。运气好时会逮着一窝兔崽,小心翼翼放到草帽里,回家养着,能兴奋好长时间。
收割的麦子怕雨,要尽快入场。驭手往往天麻麻亮就起床套车。一块凉馍一根葱,一杆长鞭一把杈,高喉咙大嗓门厉声赶着牲口,脆鞭划过黎明,马蹄嘚嘚,响铃当当朝地里狂奔。麦垛成排成行,一眼望不到头,土壤松软马蹦驴跳,人站车上前俯后仰。驭手就是装车人,要眼疾手快、马不停蹄,还要举送到位,愈往上愈吃力。行家里手一车能装好几百垛还不倾不斜。返程时是没得坐的,挥舞长鞭上坡时叫骂牲口,下坡时又得使出吃奶力气踩刹车。一天往返好几趟,常常赶不上食堂饭点,饿时前胸贴后背,渴时吮干唇吞津液,比牲口都累。
麦场上灯火通明,晾晒一天的麦秸秆已经干透,自制的碾麦机牵着碌碡拖拽着长长的拉线往复碾压,操作手浑身上下沾满麦屑、灰土,看不清眉眼。碾麦机是电机驱动,速度无法控制,一合闸门就狂奔,有一定的危险性,常常是两人轮流上机,一人碾,一人照看,怕翻车也怕压线起火。等了约两小时,开始起场,男男女女手持三齿杈站成一排,把轧烂的麦秸秆扠到场边,再用木锨把粘壳麦粒起堆,推来扇车,妇姑车上坐,簸箕随风摆,壮汉弓身蹬腿抓住把柄疯狂摇扇,男女协调配合才能吹壳见粒,装袋入库。
从播种到收割,到碾压到扬场,再到晾晒入库,每道工序都得分工协作方能完成,各家各户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汗水摔八瓣才能勉强分得一年口粮。
那时,农民只能在农村土里刨食,没有别的出路。分田到户后,有手艺的老乡进城务工,随着科技发展,各种先进农机遍地开花,从种到收机械代替了人工,富余劳力自寻门路,或打工,或做生意跑买卖,富了起来。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童年的麦收一去不返,故乡也离我越来越远了。
白云苍狗流年似水,遥望南天不胜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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