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震怒拆彩棚 巡按无奈离河东
张博文/文话说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初春,河东大地依然风沙迷漫,地冻天寒。有铁御史之称的新任河东巡盐御使王诤,风尘仆仆来到了运城。
(一)
王诤是浙江永嘉(今温州市龙湾区状元街道山西岙村)人,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考中进士,在山东溧阳县任县令,史籍记载他关心老百姓,为政廉明。当时,有豪宦侵夺老百姓的田地,他不畏豪强,按法制裁,为百姓夺回了土地。老百姓有冤屈,他明察暗访为当事者辩冤屈,一时朝野闻名,升任山东道御史。大堂上悬挂着“冰蘖”匾额,其意是要置身寒苦处境以自励,上忧国,下忧民。他刚正不阿,有“铁御史”之称。朝廷选他来河东,看中的就是这个“铁”字。当时有人想替代他,朝廷没有答应。
王诤一到运城,一不拜乡绅,二不宴宾客,一心在管理盐务上施展才华,为民兴利。他引经据典,兴利除弊,还将盐务料理得井井有条。然而这一年,河东又遭大旱,盐池东、中、西三场池水干涸,盐花不生,眼看任期将至,盐池课额难以完成,王诤整日忧心忡忡,如坐针毡。
按照明朝的律条,巡盐御史完不成盐课者,视其差额多少,依律给予罚俸、降俸、降职、调任直至革职等处分。以往御史每逢歉年,为保乌纱帽,常常隐情不报,设法在盐工、商贩身上盘剥挤榨。可王诤为官清正,体谅商民困顿,他心急如焚,随即提笔起草奏疏,告知圣上:“河东天灾,民不聊生,若仍按常年税率征收赋税,其害胜于天灾大旱,上天有好生之德,望圣上减免今年赋税,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奏疏尚未上达,听闻当朝辅臣严嵩委派左副都御史鄢懋卿来河东巡查盐政,王诤不禁皱起了眉头。
(二)
原来,这鄢懋卿不是个好人。他本来只是个捧节奉使的“行人”,小小的八品官,只因善于见风使舵,阿谀奉承,并以贿赂打通了严氏父子“关节”,当了奸相严嵩的干儿子,遂为严氏心腹,屡屡升迁,后为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此次严嵩借故整顿盐务,奏明嘉靖皇帝委派鄢懋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个运司的盐务。这等重任委于一人,可谓史无先例,正如明史所载“旧制,大臣理盐政,无总四司者,至是,懋卿尽握天下利柄”。
鄢懋卿是个善于投机钻营、心怀叵测的小人,靠严嵩谋得巡察盐务美差,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他为取悦皇帝,急功近利,每到一处总要妄加课赋,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为其飞黄腾达铺路搭桥,据说在扬州一地就搜刮了二三百万两银子。到了杭州,大小官吏惶恐万分,唯恐得罪于他,断送自己前程。鄢懋卿一路巡察,携妻带小,游山玩水,穷尽人间奢侈。他坐着华丽的五彩大轿,抬轿的尽是各地选派的漂亮姑娘,连他住驿站用的便盆也是向地方官吏索要的金银器皿,沿路guan员无不咂舌惊叹。两浙盐官除淳安知县海瑞、慈溪知县霍与瑕之外,其余都是曲意奉承,但仍无济于事,县县加课,及至两淮,加课尤重。百姓叫苦不迭,鄢懋卿却讨得了皇上的欢喜。
就是这位宠臣要来巡察河东,王诤怎能不皱眉头?鄢懋卿还没从北京动身,沿途停住的驿站和他到达运城的日期就通报了好几回。运城盐运使、运同、各场官、知事们,以及守备、把总、各大盐商纷纷聚首西街“运司署”,照着两淮先例,派人去湖北购置精美的器具,用上等的五色绸缎搭成彩棚,设席三十多个,小小的运城顿时被装扮得五彩缤纷,热闹非凡。
这一切,王诤不看则已,一见这荒年灾岁如此奢费,顿时怒发冲冠,立命拆棚撤席,从简迎候。盐务一应guan员见巡盐御史如此“强项”只好从命,可人人心里忐忑不安,都在为他捏着一把汗。
(三)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鄢懋卿如期到了运城。马停轿落,看到运城没有安排江南那种隆重的仪式,心里已是不乐,及至见王诤仅仅备了一席淡酒,不卑不亢地率领盐官为他接风洗尘,他便开始面带几分愠色。当听到王诤“本官奉钦差牌示,迎候不敢靡费”时,鄢懋卿不禁如雷轰顶,两腿发麻。
这一招,鄢懋卿是万万没有料到的。他巡盐各处,自称“素性简朴,不善承迎,饮食供帐,惧宜俭朴为尚,毋得过为奢侈,靡费里甲”,不想竟被王诤利用。鄢懋卿深知王诤是借故奚落他,一股无名火顿时攻上心头。可当着盐官们的面,他又怕丢了钦差大臣的颜面,只好强压怒火,暗图报复。席间,王诤向他诉说灾情、百姓疾苦、盐课艰难等,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看着在这河东地面没什么油水可捞,他便草草转悠了几天,悻悻返京。
鄢懋卿回京以后谎称河东积盐尚多,可加课八十万两,以后每年增课四万三百万两。昏庸的嘉靖皇帝信以为真,龙颜大喜,对鄢懋卿总理四司盐务、增收三百三十万两的功绩大加褒奖。消息传出,群情大哗,河东盐池平年完成十九万七千多两已十分困难,灾年反加课八十万两,而且年加四万多两,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坑害百姓,断送盐官们的前程。王诤即刻再次上书辩诬,详陈河东灾情,请求恢复河东盐课旧额。
时值海瑞、霍与瑕亦上疏陈情,两淮巡盐御史林润弹劾懋卿“要素属吏,餽遗巨万;滥受民讼,勒富人贿;置酒高会,日费千金;虐杀无辜,怨恣载路;苛敛淮商,几至激变”五大罪状。一石激起千重浪,满朝文武顿时沸沸扬扬,弹劾鄢懋卿的奏折及民情骚动的申报纷纷达京,嘉靖皇帝生怕江山有失,只好收回成命,同意依照御史王诤的奏疏,征收河东盐池积盐课额由八十万两变更为十四万两,并且往后年份仍按旧例征收,不再加课,受灾场池,酌情豁免。消息传来,商民同庆,都感恩这位“铁”御史。
从此,河东巡盐御史王诤“拆棚撤席”、不阿附奸佞,敢为民请命的“铮”劲,在朝野被传为佳话。王诤任满,百姓不忘他的政绩,在池神庙后面立“王公祠”,春秋祭祀。修纂于清康熙《山西通志》王诤本传中,有“士民至今德之”的记述。从明嘉靖至清康熙的一百多年间,河东百姓一直没忘记王诤的功绩。
时人评王诤:“河东之政,为国初以来第一。”
嘉靖四十三年(公元1564年)正月,王诤擢升,巡按云南,继之升任贵州巡抚、右佥都御史。据2016年11月29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刊文载:“王诤一生清廉,致仕归乡之时,仅几箱书,一张琴。”
明代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为王诤撰写的墓志表中,有“旌廉吏,惩贪墨,掊豪侠,恤孤茕,扬主威德于万里外,为诸方冠”的高度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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