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饭 冯建国 文
这是十多年前写的一篇文章,偶尔翻拣出来,其情其景依然历历在目,犹如昨天一般。那时候农家饭刚刚兴起,于是城里人在城里烦了,便多去乡下散心;城里饭吃得腻了,便想到农家饭来。再于是,农家饭庄就如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地冒出了不少,而且价格也高得让城里的饭店都望尘莫及。即使如此,城里人还是欣欣然蜂拥着而去。农家饭是相对城里饭而言,不过我们运城作为华夏民族农耕故里之地,原本城乡也就没有多么明显的区别。也许是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缘故,农家饭的滋味早已是融入于骨血里面了,所以每每在所谓的农家饭庄品尝所谓的农家饭,总找不出曾经的那种记忆,那种味道,或者是那种情感了。而且再去看这些所谓的农家饭庄,其特色无外乎或是地处城市郊野,或是躲在山麓墟里,然后多借用农家饭菜的名称,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与城里饭的风格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的。说白了,只是剩下了一副“农家饭”的躯壳而已。
那一天我们几位去凤凰谷爬山,下来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一位李姓朋友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妹妹家就在附近村子,家里养了许多土鸡,还有野鸡什么的。我们不如去她那里吃一顿正宗的农家饭,比路边饭店的可是要强多了。”
这个提议大家当然拥护,车便转到了妹妹家的村口。顺着弯曲的巷道左转右拐,终于看到两间简朴的农舍,显得分外惹眼。朋友说了声“到了”,下车后推开用木条钉成的栅栏门,一群鸡儿们便围了上来。
真的是一个好大的鸡场,院里边,桃树上,屋舍上,一个个大红色的公鸡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完全是目空一切的架势。不过有趣的是,这些兴致勃勃的“鸡爷们”,见了两只大白鹅,却是惊惶失措,真有点躲之犹恐不及的样子。再看那两只大白鹅,果然是“鹅立鸡群”,雄赳赳地仰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不时发出“咯咯”的警示。据说养鸡的地方大都养着白鹅,因为黄鼠狼之类闻到其气味儿就望而生畏,根本不敢随意造访。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这世界还真的是怕“认真”二字,动物界也是如此。这两只大白鹅极负责任,绕着鸡舍巡查着,不曾有半会儿的歇息,偶尔仰起脖子“咯咯”两声,满院的鸡们都“肃然起敬”,齐刷刷等着大白鹅傲慢地离去,才又恢复了刚才的喧嚣。再看争强好胜的“鸡爷们”,这会儿也才敢显露出其英雄气概起来,互相追逐着,打斗着,各不相让,有的则站在树枝上引吭高歌,似乎是在为同类们呐喊助阵。而那些小一些的野鸡们则没有鸡们的自由,全部被网格子围了起来,只能在那片天地里,游手好闲般地享受着寄生者的生活。
朋友的妹妹非常热情,见哥哥领着客人们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搬来马扎让我们坐下。随即拿出几瓶啤酒来,说家里没有什么饮料招待大家,就喝点啤酒解解乏。说完便顺手从树上扯下两只公鸡,三下五除二斩好了放在地上,然后烧开一锅热水,将鸡毛褪得一干二净。接下来放在高压锅里炖,不一会儿,小院里便溢满了鸡肉的香味。趁这当儿,她又去院前的地里拔来白萝卜、芫荽和葱,洗干净后切成极细的丝,白生生、绿莹莹的,色彩极美。这恐怕是所有的饭店里都难提供的绿色食品了。
日头已渐渐偏西,阳光斜斜地照了下来,饭桌就摆在院子里的枣树下面。除了那香喷喷、热腾腾的土鸡外,便是一盆子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白萝卜丝、一碟小葱芫荽拌豆腐和一盘自己腌制的咸菜。然后她用盆子端来了自家蒸的白面馒头,每人盛了一碗玉米糁糁汤。大家围坐起来,鸡儿们便绕在周围凑趣,偶尔有骨头扔下去,便成了鸡儿们争夺的对象,似乎早已忘却了那是同类者的尸骨。大自然就是这么残酷。
有风儿吹来,城里的灯火相继亮了起来。望着桌子上的土鸡汤与白生生的萝卜菜,饱嗝频频响起,却依然不想离去。饭不在于丰盛但在于质朴,调味不在于多寡而在于恰到好处,农家饭不在于自我标榜而在于地道。事实上,农家饭也讲究色、香、味,也摆放盏、碟、羹。只不过农家饭更讲究的是随意,是朴实,是家常,是和谐,是在城里寻找不到的一种情结。这顿饭,又让我回到了儿时村里的家,逝去的百般记忆就又浮现在脑海里。
凤凰谷口渐渐繁华起来,新修的高速公路将古老的村野送到了现代生活的边缘。不久后,旧的村庄也会慢慢成为影像中的资料和人们记忆里的影像,曾经的生活也将会被演绎为传说的故事,供祖祖辈辈流传下去了。
车到路边,我们停下车来,回首望望,村庄上空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借着夕阳的余晖向着山野缓缓散去。我们似乎又闻到了农家饭的醇味,口水就在嘴里泛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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