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儿巷(79) 严德荣 长篇小说连载
金花像每天一样,起床后的头一桩事就是按时来办公室打扫整理一番。今天刚一进门,却意外地看见小姨夫跟梁巧红几乎同时从厂长套间里走了出来。金花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就想到了什么,但她却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先红了脸。冯永春也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一声走出了办公室。金花也准备低头离开时,却被梁巧红拉住了:“金花你过来,姨有话跟你说。”梁巧红拉着金花的手回到里间,让她在床边坐下,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姑娘对面,又拉着她的手开口问道:“金花,姨问你:你失恋多久啦?”
金花刚刚的疑惑还没有确认,就被梁巧红拉了进来。她看着房间里整洁的样子,又开始怀疑自己方才的猜测了。她正被梁巧红的亲热弄得手足无措之际,又被她这么一问,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想否认,可小红姨已经问得那样肯定;承认吧,又觉得有些丢人。囧极了的金花无法作答,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随即觉得不妥,马上又摇了摇头。
梁巧红说:“我还看得出来,是你主动放弃他的。对吧?”
金花的眼睛又瞪了一下,但是眼皮马上又垂下了。她依旧没有回答,不过这回是点了点头。
梁巧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伙子看起来很不错呀,而且我看得出来你还留恋着他。那你们为什么分手了呢?”
金花依旧没有回答,但是却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终于,她用双手捂住了脸,双肩一耸一耸,无声地抽泣起来。
梁巧红看得出来,她这一句话问到金花心底的痛处了。虽然她还不知道真实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做为过来人,她已经能够体会到姑娘的心结所在了。
金花没有回答梁巧红的问话,可是她眉宇间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在所说着她所经历过的痛苦。是的。从妈妈无奈之下隐晦地告诉了她那个缘由至今,那是一段多么不堪回首的日子啊!她狠心离开了魏金梁,却无法告诉给他真相。即使金梁是那样愕然,伤心,痛苦,甚至是哀求,她都无法也不能给他予解释和安慰,只能一个人吞下了所有的苦果。她痛过,那是刻骨铭心的痛;她哭过,那是撕心裂肺的哭。人说痛哭之后就是麻木,就是忘记,然而金花做不到啊!尽管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她如今的痛,已经变成了那种不形于色而藏在心底的痛,即使偶尔的哭,也只是在无人处无声的啜泣。虽然从那时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问过她,但是她知道,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她遭遇了什么。到了后来,她心中对自己的痛苦却渐渐转化成了对别人的恐惧,她觉得好像每一个人都知晓了她的隐秘,似乎每一个人看她的眼光里都含着同情、可怜甚至还有讥讽。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几乎感觉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尽管她依旧完成着她的出纳工作,尽管她在人前竭力装出原来开朗、活泼的样子,但是却骗不了自己。渐渐地,金花开始希望得到亲人和朋友真诚的理解和慰籍,但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就是小姨也不敢跟她提到这个话题。还有以前最亲的妈妈,即使她如今已经不那么恨她了,但金花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和妈提及此事,一丝丝也不会。这个心结,永世也不会解开,她与所有的人之间,将会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了。
但是今天,梁巧红终于当面对着她提起了这个话题。这让金花既感到为难和恐惧,却又觉着了温暖和亲切。她无法回答,只能用哭泣来回应。梁巧红取过来一条毛巾,她一只手抚摸着姑娘的肩头,耐心地等着金花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将毛巾递到她的手里。
金花擦去两颊的泪痕,仰起脸来,红着的双眼依然浸泡在泪水里。她终于开口道:“小红姨,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但是我们就是不该有缘分。这,我已经认命了。可是我实在不甘心,这可是我的初恋呀!别人犯了错,老天爷为什么要把惩罚加到我头上啊?我真的都不想活下去了,即使活着,也永远不会再找对象了!”
梁巧红又爱抚地拉过姑娘的一只手,说道:“傻孩子,你这才多大啊。现在你觉得这事是大事没错,但是一直放在心里过不去就不对了。你想想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让你当即就受不了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不是也没什么了?金花,姨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翻不过去的山,没有渡不过去的河,也没有丢不下的心思。以后你再长大些,经的事再多些,你就会明白姨这些话是对的了。”
见金花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的样子,梁巧红继续说道:“就说这找对象,一见钟情的有,但是一谈就成的不多,更多人的初恋都是没有结果的。那又有什么呢?不管初恋是给你留下甜蜜的记忆,还是留下惨痛的教训,那都不过是人生的一段经历。生活中,需要我们追求、重视、珍惜的东西多着呢。”
金花想了想,开口问梁巧红:“小红姨,那你的初恋是失败的还是成功的呢?”
梁巧红又笑了:“我在开导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实话告诉你吧,姨比你可惨多了,我的初恋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金花有些不理解梁巧红的话,但是更有些好奇:“那你们谈了多长时间?”
梁巧红道:“哪有什么多长时间,那都是我一个人想的,其实用你们如今的话讲,那就是‘暗恋’。我们那个时候哪像你们现在呀,好像爱情就成了生命的一切。那时候的人提到‘爱’字都会脸红,觉得那是资产阶级的思想,谈恋爱也是偷偷摸摸丢人的事,但是每个人心里的真情是任何人也阻止不了的。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偷偷地爱上了一个人,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心里还暗暗发誓非他不嫁。可是等我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跑了老远的路去向他表白的时候,却被他拒绝了。”
“他为什么要拒绝呢?”金花问道。
“他说他被单位开除了,要回去当农民了。我那时也像你一样,已经爱得不顾一切了,表示要跟他一起到农村去,他还是不答应。后来我们说着说着,我才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人。到了那会儿我也明白了:我的初恋这么快就夭折了。”
“那你伤心了吗,生气了吗?”金花又问道:“你不恨那个女的吗?”
梁巧红笑笑道:“当然伤心了,可以说比你还伤心。可我比你坚强,我真的没有生他的气,反而更佩服他,甚至更爱他了。至于他心里的那个人,我为什么要恨人家?我们以前已经也是朋友了。就跟你和秀秀一样。”
金花又一次瞪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叫秀秀?”
梁巧红用手指轻轻在金花脸蛋上抚了一下,笑道:“我们昨天去她家了,我还跟她说话了呢。原来我还以为她是个第三者,后来才知道是你俩先分手,人家才好上的。那你还生哪门子气呀?所以依我说,你不仅不应该嫉妒,更不应该生气。你离开了,又有人看上了他,爱上了他,这证明你以前的眼光没有错,他确实是优秀的。再说,你刚才也说了,是你主动离开了他,而他又没有过错,那他的痛苦肯定比你要大的多。而他这痛苦完全是你造成的。难道不是么?”
金花没有辩解,但是脸却红了起来。
梁巧红继续耐心地讲下去:“既然是你主动离开他的,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把爱变成恨吧?就是你以后再恋爱了,万一真的是对方有错在先,我说的是‘万一’,也应该只是抵消了以前的好而已,用不着太生气,更不能用别人犯的错折磨自己。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梁巧红停了一下,看着金花低下头去。继续说道:“你难道不希望在你离开以后,依然能有人爱他,你真的愿意他也一直痛苦,永远得不到幸福吗?”
此刻,面对着梁巧红贴心贴肺的理解和关切,尤其是那一句句追问,金花不由心头一震,随即又是一热。她虽然还是摇了摇头,却由衷地说了声:“谢谢你,小红姨。”
中午时分,梁巧红不舍地跟冯永春道了告别。当她上车的时候,金花上前为她关闭车门,姑娘终于壮起胆子却又小心翼翼地问出一句话来:
“小红姨,你的初恋对象,不会就是我小姨夫吧?”
梁巧红担任地区蒲剧团团长已经三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地县市一级的地方戏剧团,都纷纷由本团最出色的演员来担任团长。这样做的一个好处就是:当了团长的演员就会身不由己地、必须全身心地要把剧团搞好,因为观众现在褒贬起来,说的就是“谁谁谁”的剧团,而不是“某某县”或“某某市”的剧团。有名有位当然是好事。但是事情总是得失相当,这就需要你付出的努力也必须是别人的几倍甚至无数倍。
梁巧红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初侯局长来团里宣布任命她担任剧团团长时的情形。虽然此前已经有过上级部门的谈话和领导意向的透露,她却没有怎么当真。这并不是说她就没有进步的要求,因为几年前她就已经主动要求加入了党的组织。但是她对大多数党员干部对“进步”一词的理解还停留在幼稚班的认知水平。侯局长宣布完市里的文件之后,团里的同事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而她自己的反应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她对剧团里同事对自己的祝贺和拥戴甚至都感到疑惑,以至于侯局长和大家要求她讲几句话的时候,她竟然因为紧张和害羞、胆怯,只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表示自己当不了、甚至不想当这个团长的不合时宜的话,然后就没有了词儿。还是她的婆婆、即将退休交班的老团长王群峰替她圆了场子。
当她把这些对自己对别人的疑惑带回娘家告诉爸爸妈妈,筱爱兰只是笑而不答,梁教授则耐心地告诉女儿,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是团里挑大梁的了。除了“文革”那个不正常的年代,团里的工作和演出她哪一样都没有落下,还进过京,得过奖,拍过电影。你就大胆干吧,真需要了,你妈会指点你的。梁巧红又回自己的家同婆婆把她的担心讲了,早已心中有数的王群峰对儿媳妇真的能接了她的班只有喜,没有忧。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梁巧红:剧团虽然是个特殊的场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比较杂乱,但是只要你行得端走得正,遇人遇事站在局外人的位置公正处理,就没有过不去的事,没有解不了的难题。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帮你做做工作的。
老话说:“过去的日月是好日月”,直到现在,梁巧红才体会到了这句老话的正确。几年来无休止的演出和团里没完没了的业务,再加上许多意想不到的矛盾纠纷,让三十岁刚出头的她几乎疲于应付。她有时候想起以前的那些时光,不管是在家、上学、参加运动,甚至包括在“战斗队”里所遭遇的那些挫折、困难还有危险,都觉得那些都根本算不了什么。剧团里这些层出不穷稀奇古怪的事情才可以说是真正的难题,而这些难题都得她去解决。幸好的是,团里识大局、明事理的人还是大多数,文化局、宣传部的领导也都是些明白人,加上有两位绝对可以信赖的长辈做靠山。她们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给她指点迷津,打气鼓劲,有时还会拐弯儿帮她做些工作。筱爱兰这些年已经脱离了剧团,被安排在地区政协挂了个名,但是剧团里她的威名犹在。王群峰虽然也退休了,但还会时不时地回团里看看。不过大家也明白,这是为儿媳妇压阵角哩。
所以,梁巧红“当官”以后的工作,在开始的阶段还是比较顺利的。
但是,中国人那句最有名的处世格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梁巧红还没有切身领会过。不过,生活很快就会给她补上这一课。
我们的梁巧红同所有成长中的年轻人一样,只想着找朋友,从来还没有想过找对头。在她短短的人生阅历里,女同学男同学吵几次嘴,甚至打一回架,都是狗皮袜子没反正,过几天就没事了。就是后来闹派性,有同学看不起她这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是革命形势需要,她也从没有对歧视过她的同学记过仇。即使到了武斗队,对于和自己的队伍真刀**打得你死我活的对立面“1.27”一派的人,她也知道那是路线分歧,站队不一样罢了,具体说起来,其实没有哪一个具体的人是自己的对头。在剧团里这些年,梁巧红基本上是心无旁骛,一心唱戏。当然,交朋友找对象结婚生孩子,这些人生的必经之路,她也是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一步步按部就班走过来的。她对待工作和生活一样踏实,真的就像她自己讲的,好好唱戏,把戏唱好。
然而,你不想有对头,偏偏会有人把你当作对头。当然,前提是你的话语、行为甚至是你的出现和存在影响和损害了他的利益。而梁巧红无意中遇到的这个对头,就是市蒲剧团的副团长——卫景兰。
事情还得从八年前说起。
那还是“四人帮”倒台两年多后,全国各级剧团都陆续恢复了传统戏剧的演出。但是老百姓在慨叹、庆幸“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次看到老戏”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为了让人们看到喜爱的剧目,从上到下的管理guan员、剧团领导、编创人员和演员们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十年“文革”极左路线的教育,在一些人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化的模式:每个人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全中国人只能服从、忠于一个思想。这种思维方式的惯性比统治机构、经济模式、生产方式的惯性还要大。不过幸亏了高层领导人性光辉的闪现,继高考制度的恢复之后,对国家治理本就无关大局,却被当作“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引爆点的戏剧禁区的铁门,终于被隆隆打开了。于是在老百姓感恩戴德翘首以盼的同时,当时的临浍地区蒲剧团也火速做出了决定:立即排练、尽快演出新近改编的历史剧《麟骨床》。
做出决定不易,落实到位更难。首先遇到的就是服装、道具、布景这些物资方面一无所有的难题,在剧团召开的全团人员大会上,团长王群峰向大家讲清楚了面临的大好形势和实际困难,号召所有演职人员集思广益,出策出力,在抓紧排练的同时,共同解决这个难题。
问题一提出来,许多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当年带头“破四旧”,将传统戏装道具布景付之一炬的副团长卫东青(现在已经改回原来的名字卫景兰了)。大家目光里的含义不言自明。但是我们也明白,在当时的形势下,即使没有卫东青,也会有张东青、李东青跳出来做同样的事情。议论纷纷之间,须生演员黄存才用老戏中的道白腔调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若无有人带头造反烧掉戏装,岂有今日之难题?可惜哇,可惜。作孽哇,作孽!”
副团长卫景兰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指着黄存才喊道:“大家都在出主意想办法,你阴阳怪气、指鸡骂狗是什么意思?”
黄存才是团里生角的台柱子,对卫景兰这样的人从来不惧怕。他并不示弱,也站起身来道:“卫副团长你说对了。本来我还想给大家解释解释,你承认了也省得我再费嘴舌了。我这里先谢过了!”说罢,又朝卫景兰做了个作揖的动作。
台下大家都哄笑起来,卫景兰也明白过来,又羞又恼,还想继续发作,王群峰忙道:“历史旧账就不要纠缠了,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如何克服困难,解决问题。”
几个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年轻演员不知道刚才黄存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向身边的老演员打听,老演员就低声告诉他们,当初文革开始的时候,老戏装布景都是团里卫景兰领着几个造反派带头烧掉的。于是这几个年轻人就七嘴八舌在底下议论开了,说着说着话语就越有点激烈了。王群峰看见了,就指着他们几个道:“不要在那儿叽叽喳喳开小会,有意见有办法,就公开在会上讲出来。”
几个人见团长指名要他们讲,反而没人敢说话了,却都在使眼色扯衣裳让梁巧红替他们发言。梁巧红没法只好站起来道:“我们的意见是,谁弄下糊糊谁喝。那戏装布景是谁带头烧的,就让谁赔好了。”
梁巧红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台上的卫景兰又羞又恼,她又站起身指着梁巧红厉声道:“梁巧红,你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你一个黑五类的子女,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说八道?”
梁巧红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见副团长发了火,就也有些害怕,心想挨几句批评不吭声算了,但是卫景兰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她,姑娘的火气也上来了。她也指着副团长道:“做贼心虚,原来烧戏装的就是你呀!明明自己做了坏事,你还厉害什么?”
卫景兰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你,你,你”了一阵,才骂出一句:
“你不过是凭脸吃饭,张狂什么?”
梁巧红也豁出去了:“那也比有些人凭不要脸吃饭强吧!”
后来,还是由文化局出资购买了一部分,团里同时自力更生制作了一部分,才勉强凑齐了这出戏的全套行头。可接下来主角的选择,又把梁巧红推到了卫景兰的对立面。卫景兰一心要争女一号文嫣这个角色,以树立她在剧团里旦角中台柱子的地位。而包括团长王群峰在内的其他班子成员和许多老演员却主张由梁巧红扮演。两方面都是相当坚决,互不退让。最后还是梁巧红的态度起了作用,她认为自己确实演不好文嫣这个既会妖艳谄媚、又能心狠手辣的角色。而卫景兰毕竟以前是学花旦出身,她的性格做派也适合剧中文嫣的形象,由她出演对剧团也有好处。梁巧红的理由说服了不少人,连黄存才也说:“还是小红说得对,那就让卫副团长本色出演吧。”
这件事让卫景兰对梁巧红的敌意减少了几分。
但是到了一九八五年,剧团的班子到了新老交替的时候,王群峰的退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剧团不像其它单位那样,由上边随便指派一个人来当团长就行,它需要这个人有压倒性的业务能力,同时又得有扎实的群众基础。觊觎这个位子已久的卫景兰此时显得踌躇满志,她已经到市文化局探过口风,几位局领导虽然没有给她明确答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表示了对她工作的肯定。然而,然而侯局长那次宣布的任命文件却让她的期望彻底成了泡影。
那一次的新团长任命,对卫景兰来说,那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突然在头顶炸响。此前她始终认为,自己担任团长应该是手拿把攥的事了:筱爱兰已经不可能回来了,王群峰的退休报告据说也批下来了,团里几个老资格的男女骨干主角大都没有当官的追求和本事。至于梁巧红么,也只不过靠着她妈的面子和婆婆的支持演了几回女主角,在社交能力和人际关系方面,她还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逼丫头,根本没有资格跟她竞争,因此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个年轻女娃当作对手。当然了,卫景兰这些也只是在心底想想,因而后来在工作中也没有对梁巧红多加刁难:以后自己当了团长,这个姑娘还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呢。
可是,现实竟然跟卫景兰开了如此残酷的一个玩笑,不,这不是玩笑,而是玩弄!她原来臆想的假设敌一个也没有成真,反而是这个她一直认为没有威胁的小女娃夺去了本应属于她的位子。没错,梁巧红有她妈妈和婆婆做后盾,但是她在上边应该没有靠山呀!难道市文化局和市委宣传部的头头也瞎眼了不成?
卫景兰深知:凭自己的岁数,这一次如果认了输,她将永远再没有当团里一把手的机会了。她不服,她气愤,她痛恨,这些情绪的目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就是新任命的市蒲剧团团长——梁巧红。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不惜采用任何手段,趁她立脚未稳的时候,尽快把这个对头弄倒弄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卫景兰心里怎么想,她也明白,梁巧红的团长任命文件已经在大会上宣布了,她也跟着鼓了掌。既然木已成舟,想拆掉船板重新钉制已经不可能,那就只能放置些暗礁,凿几个孔洞,让这只船快点沉没吧。于是在梁巧红上任之后,上级部门就不断收到来自市蒲剧团的揭发信和控告书,内容都是针对梁巧红的,比如说她任人唯亲,压制人才;还有作风问题,乱搞男女关系;并且工作能力低下,使剧团入不敷出等等。更上纲上线的是说她严重背离党的革命文艺方针路线,大搞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那一套。虽然这些东西后边没有署名,但是市文化局的侯局长一看就认定道:“这一定是卫景兰搞的。我跟她运动中一块儿在文化系统领导小组待过,写这种东西她最拿手了。”
秘书问:“那咱们局里对这些材料怎么处理?”
侯局长道:“怎么处理?不理她。东西扔垃圾桶吧。”但是马上又改口道:“还是交给纪检委吧,相信领导会处理的。也省得她以后找咱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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