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儿巷(34上) 严德荣 长篇小说
师范大学校园里的家属区,一座座简陋的瓦房小院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杨柳树丛中,如果不是隔壁那几座高高的三层教学大楼,人们甚至会以为来到了农村。
梁巧红领着冯永春一走进校园,心就“砰砰”直跳。两年前,正当她和同学们热衷于批斗老师和校长的时候,爸爸妈妈却先后被他们各自的单位揪走批斗、审查,家里只留下了她和弟弟。一年多的“停课闹革命”,使他俩几乎成了野孩子,也逼她学会了洗衣服做饭照顾弟弟。爸爸回家后,她才回到了“复课闹革命”的艺校校园里。还没有等到妈妈被放回来,她却又投入了运动之中。当初她有没有料到,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今天,离家越来越近了,梁巧红突然莫名地心虚胆怯起来,她希望碰见熟人,却又害怕碰见熟人。每当有人走近,她总是故意仰头看着高高的树枝,或是低头瞧着脚下的落叶。离家时,柳絮飘雪,杨树叶也才露出小小的嫩绿芽尖,如今它们已经是又一次绿叶泛黄,萧萧瑟瑟。也不知道爸妈和弟弟现在是怎样的情景,自己这一年来得到了什么,是对,还是错?她脑海里一片茫然。
在一座小院门前,梁巧红停住了脚步。面对着熟悉的小门,她的手几次举起来又收了回去。她求助地望望冯永春,冯永春只是微微笑着,看她敲门。
筱爱兰坐在小院里的台阶前读书。让我们有点意外的是,她读的竟然是一本《中国通史》,这是她从抄家后丈夫那些幸存的书堆里拣出来的。她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因为民国时代落后困苦
的生活条件使她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她七岁就开始学戏,那时候唱词念白都是师徒口口相传,后来能认识一些字,也是有时排演新的剧目必须要看戏文唱词,才一个字一个字硬学会的。直
到现在,用她自己的话说,就还是个“识字不挨个儿”的文盲。今天手里这本大书,也是她随手翻到其中的“关汉卿”、“窦娥冤”的词条才被吸引住的。她是从“毛泽东思想学习班”里被放回来以
后,在丈夫的帮助下,才开始一页一页地啃这本书。
被关进“学习班”之前,筱爱兰已经挨过不知多少次的批斗。运动一开始,剧团里就贴出来许多批判揭发她和团长阎庆春的大字报,那上边除了上纲上线攻击谩骂之外,还捏造了好多她的所谓
丑事坏事,比如勾引某某领导,给某某人当姘妇,对国民党歌功颂德等等等等。筱爱兰无法跟那些贴大字报的人讲理,就是讲理也找不到人,以为那些大字报要么就没有署名,要有也是写上
四个大字——“革命群众”。她也曾找过文化局、宣传部的领导,可是这些领导的处境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一个个都像商量过似的,只能劝她要相信党,相信群众。她不能上班,上班也没有事
做,但是即使她躲在家里,也不断有人来砸开院门把她拉出去批斗。低头弯腰是最轻的,戴高帽、挂木牌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最使她难以忍受的是被押着游街示众时,有人居然把一串破鞋子
挂在了她的脖子上。筱爱兰曾经听说北京的红卫兵给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夫人挂了一串乒乓球游街批斗,没想到自己比她还惨。批斗结束放回家后,她捧着当年上京汇演时跟周恩来总理合影的
照片哭了一夜: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这以后,筱爱兰在“学习班”里被关了整整五个月,“学习班”设在一个因为“停课闹革命”没有了学生的初中校园里。她跟市直各单位揪出来的女“走资派”、“黑帮”、“女流氓”、“阶级异己分子”、
“流窜人员”、“抗拒改造分子”、“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等以形形色色罪名抓进来的女人关在两间大教室里,白天除了集体学习,个别教育,其它时间就是参加搬砖修建的劳动,进行“劳动改造”,
晚上就睡在铺了一层麦秸的砖地上。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批斗,有的人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市立二中的陈校长就是这样。开始大家还为她庆幸大概是被放回去了,第二天她的一位
亲戚来收拾她的被褥,才偷偷的告诉说,陈校长昨天被批斗她的红卫兵活活打死了!
直到1969年的秋天,身心俱疲的筱爱兰才被放出了“学习班”。当她回到自己这个小院时,面对着的是何等凄惨的一番状况: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屋子里住进了两窝麻雀,丈夫、女儿、儿子
都不见了踪影。面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和乱糟糟的家,筱爱兰不由悲从中来,趴在床头放声大哭起来。
筱爱兰的哭声引来了邻院住着的李老师,李老师端来一杯热水,她劝筱爱兰别哭,回来就好。并且告诉她,梁教授被学校革委会安排去了“五七干校”,李老师的爱人也去了那里,听说是在浍
河边上一个农场里种稻子。她爱人前些天还回来取过衣物,说那边活儿不是很苦,也不太挨饿,他身体看上去还可以。李老师还说,不放心的话,过两天你安顿好了,咱俩相跟上去看看他
们。
筱爱兰非常感激这位好心的邻居。她擦掉眼泪,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家永红去哪儿了?”
李老师说:“梁教授去干校以前,就把永红送回乡下老家去了。”
梁教授的父母亲就住在临浍城外姑射公社一个村子里,儿子有爷爷奶奶照看,筱爱兰放心了许多。她又问起女儿巧红的下落,李老师说:“这么多日子谁也没有见过小红,连你家老梁都没有她
的消息。不过你也别着急,改天去戏校问问,他们总应该知道吧。”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就在筱爱兰简单把家里打扫了一下,点着炉灶刚烧好一锅热水的时候,院门一响,走进来的竟然是梁教授。夫妻俩劫后重逢,真的是喜出望外,悲喜交加的两个人不禁
抱头痛哭。许久之后,还是梁教授先收起了眼泪,他扶着妻子的肩头打量又打量,终于吐出两个字:“还好。”
梁教授告诉妻子,他们今天给农场割稻子,不知怎么地他就觉着心里一直燥得慌,特别特别的那种慌,做什么都稳不住神,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于是他向干校领导请了假,午饭都没有
顾上吃就赶了回来。梁教授又抱住妻子说:“一看见你,我又活过来了。你不知道我一路上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你万一真出了意外,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啊?”
第二天一早,筱爱兰跟丈夫就去了戏校,结果不要说是校长,连老师也找不见一个。筱爱兰再没有认识的人了,只好向几个住在校内的小青年打听,他们也说不出梁巧红去了哪里。夫妻俩无
奈只好走了几十里路去老家看了老人和儿子,只有这儿让他们心里稍微有了些安慰。晚上回家以后,梁教授告诉妻子:“我决定了,不去那个五七干校了。”
筱爱兰有些吃惊,在她的印象里,丈夫自从五七年“反右”运动以后,就变得一向胆小怕事,对领导的话从来是唯唯诺诺的。她问道:“你不是只请了一天假吗,他们来找你怎么办?”
梁教授说:“只要有你在,我就不离开这个家。我已经想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比你还重要。干校又不是监狱,我也没有犯法,他们来了我就说病了,快死了,他们总不能
把我抬着去吧!”
后来的日子里,梁教授果然没有再去干校,奇怪的是干校那边也没有人过来找他。于是梁教授除了帮妻子打理家务,其余时间都用来整理抄家剩下的书籍、课本还有他以前的教案。筱爱兰就
是在帮丈夫整理那些书籍时,才发现那本《中国通史》的。
筱爱兰的少年时代是民国年间,生活的艰辛困顿自不必说,兵荒马乱,官匪横行,到处受人欺侮,一个学唱戏的能活过来已经不容易了。她真心拥护共产党的新社会,一心只想把戏唱好。可
是,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无缘无故地被卷进这么一场运动中来。不,不是她一个人,是几乎所以人都被卷进来了。不同的只是有人批斗人,有人挨批斗;有人被打倒,有人爬上
台。五个月的“学习班”不仅没有使她改造好思想,反而让她对自己的遭遇更想不通,愈加受不了。学习发言时,管理员会骂每个人,每个人也都会骂自己。大家都像演戏一样,骗自己,也骗
别人。
筱爱兰知道以前有句老话:“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可如今怎么把所有的人都搞成了唱戏的和看戏的?从“学习班”里有人被打死以后,筱爱兰更害怕了,她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丈夫、
女儿还有儿子。她还听到许多更可怕的消息,那就是大家都在偷偷传递着说谁谁谁又死了,最让她揪心的是她熟知的知名演员的死讯。连北京的言慧珠也上了吊、上官云珠跳了楼、还有湖北
唱黄梅戏的严凤英,她演的《天仙配》和自己演的《窦娥冤》几乎是同时拍成电影的,严凤英比自己还年轻,她才三十多岁啊!这些她曾经崇拜的著名演员,怎么一下子都纷纷***,连受到
毛主席接见的小白玉霜也喝安眠药死了。更可怕的是有人说严凤英死了以后,还被人开膛破肚,要找出她藏在肚子里给台湾发电报的发报机。这些消息的每一句都使她不寒而栗。特别是她知
道了阎庆春团长已经被定为反革命以后,觉得自己也快了,该做些准备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天是他,明天说不定就会轮到自己。如果不给亲人留下几句话,万一哪天被拉出去再也
回不来,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于是,她趁写交代材料没有人监督的空隙,偷偷写下了一份遗书:
“老梁、小红、永红:
“我对不起你们,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先走了。我真的舍不得丢下咱们一家人。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可他们非要逼着我承认,我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啊。他们还要我揭发阎
庆春团长还有许多老领导,说揭发了他们就会放了我,可我不能为了洗清自己就去做昧良心的事诬陷好人呀。
“我走了以后,老梁你也不要太伤心,还要好好为党工作,把咱们的孩子抚养成人,让他们做一个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你的父母还有我的父母,以后都要靠你一个人来照顾了,请你跟
他们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媳妇和女儿吧!
“巧红、永红,我最亲爱的孩子,妈妈是多么舍不得你们呀。妈妈什么都没有给你们留下,但是你们要相信,妈妈不是个坏人,妈妈永远爱你们!你们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听党的话,读毛主席
的书,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孩子。
“让我们最后高呼:毛主席万岁!”
回家以后,筱爱兰把这份遗书夹在一个学习笔记本里,她不敢相信厄运就会这样过去,巧红的失踪如今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她就试着用看书来打发时间,挤去心中的焦虑和不安。由于认不全
书里那些字,她不住地向丈夫发问,后来梁教授干脆坐在她的身边,一边教妻子认字,一边给她讲解。经过丈夫这么一讲,筱爱兰又欣喜地发现,不光是《窦娥冤》,自己演过的许多老戏,
比如《鞭打芦花》、《赵氏孤儿》、《回荆州》、《西厢记》、《苏三起解》、甚至《藏舟》、《屈原》,这些事在历史上还真的发生过,许多戏里边的人物,还真的在人世间活生生地存在
过。面对妻子的求教,梁教授也好像又找回了教书育人的感觉,他竟然给筱爱兰讲起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社会主义人生观,还发挥性地讲起了生命和生活的意义。
对筱爱兰来说,这本书不仅仅是她消磨时间的东西,也成了充实她思想的内容。回想她以前唱过的戏,叙述的不仅仅是大字报上说的“不是奸贼害忠良,就是相公招姑娘”一类简单故事,它更
是几千年道德、伦理、人性还有知识的传承。从那些历史人物的起落沉浮,悲欢离合,朝代更迭,忠奸争斗中,她领悟了许多以前从来认识不到的东西,也明白了不少以前糊涂甚至是被颠倒
了的道理。同时更理解了丈夫所说的“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的真正含义,想通了那些她以前想不通、无法接受的问题,对自己遭遇的认识、应该如何应对也更清醒了。更实在一点说,是这本
书唤回了她的生命。
筱爱兰听见院外的敲门声,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她看看丈夫。梁教授:“怕什么呀?看看谁来了不就行啦。”嘴里这么说着,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陪着妻子来到院子里。
筱爱兰从门缝了瞭了一眼,惊慌地转过身来。梁教授问:“谁来了?”
“是两个红卫兵。造反派又来了!”
梁教授整整身上的衣服,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门吧。”
筱爱兰打开门关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梁巧红就推开门闯了进来。她一下子扑进妈妈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筱爱兰吓得一声惊叫。等她看清是梁巧红时,又是一声惊叫,比刚才那一声还
要响亮,她随即张开双臂,更紧地搂住了女儿。
许久,筱爱兰才放开女儿。她把梁巧红推远又拉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又打量。带着哭音问道:“这一年多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打听,都没有你一点儿音信,我还以为真把你给丢了呢!想
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着你啊!”说着说着,真哭了起来。
梁教授摘下眼镜,用手指揩了揩眼角。道:“你看你,红红回来了是好事嘛。快,咱们进屋说话。”
几个人进了屋。梁巧红给妈妈擦去脸上的泪,强笑着说:“妈,看你说的,哪有那么悬,我这么大了还能丢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她问爸爸:“弟弟呢?他没有在家?”
梁教授道:“你弟弟在附中初三还没有毕业呢,上面就要求他们上山下乡了。好在他们学校革委会管这事的以前是我的学生,他还不错,还认我这个老师。我找他说了说,让永红就去了咱们老
家插队,现如今在你爷爷奶奶那儿。咱们家里,现在就他是最让人放心的了。”他看看冯永春:“是这位同志送你回来的?”
冯永春还没有回答,梁巧红抢着说道:“这是我们冯连长。我一直都跟他在一块儿。”
梁教授有点吃惊:“连长?你到部队上了?”
筱爱兰也是一惊,但她和丈夫考虑的显然不是一回事:“你们一直在一块儿?多长时间了?”
梁巧红知道爸妈都误会了,忙说:“看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前半年就参加了‘联总’,他是我们洪东‘文攻武卫战斗队’的连长。上个月打临浍城,撤退的时候我伤了脚,就是冯连长把我背出来
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梁教授更是吃惊:“你怎么参加武斗队了,还敢**实弹地去打仗?真是的,荒唐啊!”
梁巧红道:“爸。我们艺校停课闹革命都两年多了,校长、老师早就批斗好几遍了,后来就是学生斗学生。你和我妈都那样了,我要再不好好表现,都快成革命对象了。”
筱爱兰又拉过女儿:“你哪一只脚伤了?怎么伤的?好了没有?”
梁巧红努力挣开妈妈:“就是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早就好了。”她抬脚在地上跺了跺:“你看,这不好好地么。”
筱爱兰失声叫道:“城墙上?我的天哪!那么高你都敢往下跳,你不要命啦?”
梁教授这才顾上给冯永春让坐、倒水。他吩咐妻子:“你先给红红把身上的衣服换换。穿这么一身,我见了都吓一跳。”
梁巧红:“这么穿,别人才不敢欺负你呢。有什么好怕的呀?”她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乖乖跟妈妈进了里屋。
梁教授转身给冯永春的杯子里添上水,说道:“冯同志啊,谢谢你把红红送了回来。她还小,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冯永春忙站起身:“不谢,不谢。巧红是个好同志,工作积极,作战勇敢,热情能干,大家都很喜欢她。现在运动结束了,我们的队伍也解散了。我就要回我们单位去工作,红红没有工作单
位,总部让她回家。她说让我送送她,我也不放心,就跟着来了。看到你们一家团聚,我真替你们高兴。”
梁教授问道:“冯同志,你刚才说运动结束了,是上边宣布的,还是你们有什么文件讲的?”
“没有文件,是我们瞎猜的。您看,去年走资派斗倒了,红卫兵就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去了;如今‘三结合’的造反派位子也坐稳了,我们这些夺权打仗的就解散了。这场运动再搞下去,还批谁斗
谁呢,还有什么搞头?”说完这些,冯永春也问道:“梁教授,听巧红说您是教历史的。我就想问问,我国历史上有过这样的运动吗?”
梁教授显然不敢回答这样的政治问题。他说:“报纸上不是说了么,文化大革命是‘史无前例’的。当然以前没有过,不仅是中国,恐怕全世界历史上都从来没有过。”
“那您看现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对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斗争是不是已经取得了胜利?”
梁教授小心地答道:“当然是胜利了。”
“那依您看,这场运动算结束了吗?”
梁教授摇摇头,没有回答。
随着一阵“咯咯”的笑声,梁巧红被妈妈从里屋推了出来。筱爱兰问丈夫:“老梁,你看这一身怎么样,好看吧?”
梁教授抬头一看:“好,好!漂亮!”
冯永春转过身来,几乎怔在了那里。眼前的梁巧红,上身穿了一件月白的确良半袖衫,下穿一条艳红的长裙,军绿的球鞋换成了一双黑条绒的带襻儿布鞋。头上没有了那顶军帽,刚洗过的头
发编成了一双漂亮的辫子,怪不得半天了才出来啊。她又高兴又有点羞涩地站在那里,脸蛋儿红红的看看爸爸,又望望冯永春。冯永春真的是今天才发现梁巧红竟然这么漂亮,但是他的眼睛
却不敢迎着姑娘的目光,只瞟了一眼,赶紧就把眼光移到一边。
梁教授看着女儿,赞不绝口:“好啊,这才像个姑娘家。《木兰辞》里怎么说来着: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
惶。不错,不错!”说罢,似无意间扫了冯永春一眼。冯永春忙答腔道:“是,是不错,好看。”
梁教授察觉到他的尴尬。转向妻子道:“爱兰,还是你会打扮红红啊。不过,这辫子不会惹事吧?”
筱爱兰笑道:“别怪我老说你跟不上形势呢。这又不是运动刚开始那会儿了,街上早就没有剪辫子的了。你不看看样板戏里,铁梅、喜儿、小常宝都是长辫子么。”说完,她把女儿拉近前又推
转去,看个没够。看得梁巧红脸更红了,她说道:“妈您做什么呢?我们连长还在这儿呢。”
筱爱兰这才放开女儿,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冯连长,你们先坐着,我这就给咱们做饭去。”
冯永春连忙推辞道:“不用了,阿姨。巧红回家了我就放心了,我还得赶回单位去呢。”
梁教授也极力挽留:“不行的,你把红红送了回来,我们还没有表示感谢,怎么能让你这么就走呢。你真要回去,时间满来得及的,吃一顿饭也误不了事。”
冯永春撒谎道:“我真的还有点事。”
梁教授说:“‘民以食为天’,吃饭就是天大的事,还有比天还大的事么?”
冯永春还是推托:“我们刚才在街上吃过饭的,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梁巧红插话道:“连长啊,你在街上跟谁吃饭了?我可是已经快饿坏了。”
冯永春无话可说。梁教授笑着对妻子做了个手势,筱爱兰会意地笑笑,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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