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12-17 17:05:45

寺儿巷(5) 严德荣 长篇小说


第五章


天还没有亮,一伙日军又偷袭了阎家庄。这是鬼子惯用的伎俩,没有组织又没有经验的平民是无法提防的。鬼子快到村口的时候,被一个早起拾粪的老汉看见了。老头转身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日本人来了”,没跑多远就被打死在巷道里。枪声一响,村民们又吓坏了。村边小巷的人抓起挂在门扇背后的馍馍口袋,老老少少都往北山根跑。靠大巷的人听着越来越近的皮鞋声,只能顶好大门,有地方藏的就藏了起来,跑不了又没地方躲的,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许多人家没有等到那令人心悸的砸门声。一阵驴蹄似的踢踢踏踏的皮靴声由南而北响过来不久,就又由北而南响了过去。当人们提心吊胆捱出门缝相互打听时,才知道,阎茂泽的老娘被日本人抓走了!

时任晋绥军暂编39师228团团长的阎茂泽,家就在阎家庄中巷西沟。阎茂泽小时候没有读过几天书,调皮捣蛋却是巷里出了名的。但是自打十六岁上当了兵之后,长进出奇的快。不仅是官阶步步高升,为人处事举止礼节方面更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几次回村的时候,阎茂泽都是早早在村外就下了马,让勤务兵牵马远远跟着,他则步行进村,遇见村里人就主动打招呼,该称叔叔就称叔叔,该叫大爷的就唤大爷,还拿着纸烟挨个地散。日本人占了龙门县城以后,阎团就守在吕梁山南麓狼虎峪、豹子峪、蝎虎沟这几个隘口。日本鬼子前前后后进攻了几次都吃了亏,只能在山前扎了几个据点跟阎团远远对峙。阎茂泽老婆孩子都在吉县,他也曾几次派人要搬母亲上山,但是他老娘恋着家里的人气儿,就是不愿意离开。乡亲们也认为茂泽一家子为人都好,不会有人向鬼子告密。再说这么一个七十多岁的乡下老太太,日本人也不至于来抓她吧?

但是畜牲做不出的事,日本鬼子也做了出来。很快,就有人打听到:日本人把老太太抓到县城以后,就派人找了阎茂泽,以此要挟让他投降过来,还许诺如若过来立即任他当三县的警备司令。这些都被阎茂泽拒绝了。村民由此更担心起老太太的安危。阎老太太被鬼子抓到县城后,几天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日本人和汉奸软硬兼施也毫无办法。鬼子头目恼羞成怒,决定把阎老太太当众处决来泄愤。那天正是县城逢集的日子,不少赶集的老百姓都被鬼子兵用枪逼着去看杀人。几个鬼子把阎老太太按住,一个鬼子挥起日本刀就砍下了她的头颅。几个鬼子撒了手,阎老太太的身子并没有倒下,脖项处的皮肉缩了进去又突然张开,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向天空,洒在了龙门这块土地上。

许多人都低着头不忍心看,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阎家庄的人闻知后,本家几个男当家的不敢去县城,还是央了高楼镇上维持会的人出面,才为老太太收了尸。

村里把这个消息传给了阎甲子,阎甲子无奈专程去了趟吉县。阎茂泽闻听噩耗,当即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团部的人都跟着流泪。至今阎甲子还记得阎茂泽当时咬牙切齿说的话: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日本人跟我们结下的,是世仇,是死仇!子孙后代若有人忘了这个仇恨,他就不配当个中国人!

离阎团最近的鬼子据点是东岳庙。自从日本人占了这里之后,豹子峪口里的中国军队外出活动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与山外的交通、人员的转移和物资的运送再也不能在白天进行。就是在晚上,也有几次遭到这个据点敌人的伏击。上边很是焦急,阎茂泽也十分恼火:这明明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老这么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他日本鬼子倒成了掌柜的啦?东岳庙离县城老远,里边其实也没有几个日本人。再说鬼子好像也没有前两年那么狂了,阎团长下了决心:干脆端了它!

团里白天派人去了东岳庙。当然是据点里“皇协”熟悉的人了。这种四方通吃八面玲珑的人哪支队伍里都有,北山的二战区,西梁滩的土匪,县里的皇协警备队,中条山上的中央军,还有稷王山里共产党的游击队,以及在敌占区钻来钻去的县大队和战地武工队里,都有这些人在施展着各自的本事。去据点的人自称是西梁滩田马子的手下,向鬼子报告说他们昨天抓住了一名县城里“皇军”通缉的共产党的人,想跟据点里的“太君”请求,看能不能换回前几天被押在据点里的两名弟兄。三个鬼子和皇协头儿一商量,可以的。于是双方约定:今晚田马子派人将人犯送到庙中,据点放出那两个小土匪。本来鬼子要求白天交易,但是那人说西梁滩也不愿意明着得罪共产党,还是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好。鬼子觉着还真是这么回事,也就答应了。

天黑实在了以后,阎团一个排的人就出发了,阎甲子是本地人,被安排跟着那个联络的人,好随时可以帮腔说话。一队人摸到离东岳庙不远处停了下来,联络人在黑暗里拍了两下手,庙门就打开了一扇。但是庙院里也没有灯火,同样漆黑一团。一个声音问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联络人答道:“连犯人一共五个。”

对方厉声喝道:“都蹲在那里不要动!你带你们头儿一个人过来。”

阎甲子答道:“是,是,我一个人过去。”他朝大伙儿说道:“你们都别动,我去跟太君解释一下。”便弯腰提着盒子枪朝前走去。

黑暗中又传来喝叫声:“不准带家伙,拍着手过来。不听话太君就宰了你!”

阎甲子和联络人抬起左手,一边用力地在自己脸上拍打着,一边继续向敌人靠近。

走到隐约可以看见人影的地方,两个人站住了。联络人问道:“太君呢?我把人给你送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就亮起了灯光。阎甲子看清了站在门前的就是三个鬼子。他和联络人一起朝两边一闪,两支匣子枪几乎同时开火。就快了那么半秒钟的时间,三个鬼子的枪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来,就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枪声一响,后边队伍的人呼啦啦就涌了上来。一看鬼子死完了,剩下的“皇协军”没有一个动手抵抗的,都乖乖地缴枪投了降。

阎甲子跟着排长他们把警备队的人收集到一块儿,一共是十个人。这些平时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家伙们这会儿都成了孙子,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对他们的处置。排长一个一个地询问这些人的姓名职务和其它情况。当排长听不懂俘虏的本地口音时,阎甲子就用半生不熟的“官话”翻给他听。问到一个小兵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对排长说道:“长官,我和你们这位兄弟认识。我可没有做过坏事啊!”

排长扭头看着阎甲子,阎甲子也愣了。但是就着马灯的光亮仔细一看,不由得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那人:“庚申哥,怎么是你呀!这几年你跑哪儿了,怎么干上这个啦?”

那“皇协”还真的就是秦庚申。他也抱住了阎甲子:“一言难尽,咱以后慢慢再说。干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靠着披了这张皮,想不到我还救了你一命啊。”他看阎甲子真的想不起来,忙说道:“去年日本人在你们村杀人,把你拉到井口,要不是我抢先一脚把你蹬下去,你还能活到今天?”

阎甲子当然记得这回事,但是当时眼看要没命了,哪里还顾得上看是谁救了自己。忙把秦庚申拉到一边想多说会话,排长说:“有什么话回去有的是功夫,咱们先把这一摊子理料干净再说。”

排长命令把庙里能搬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把收缴的****粮食铺盖等有用的东西装上从附近村里征来的大车,统统运往山里,俘虏们也押回团部听候处理。阎甲子问道:“那我这位庚申大哥呢?”

排长说:“既然是你的兄弟,就交给你了。是去是留,你看着办吧。”

一个士兵跑过来向排长请示:“东西都搬完了。接下来做什么?”

排长一挥手:“把这破庙给我烧了!”

阎甲子忙说:“烧不得呀排长,这庙可是我们这儿四社八村的宝贝,是咱们老百姓的东西啊!”

排长不以为然:“屁的宝贝。留着它,日本人明天还会派鬼子来驻扎的。老子要他们死了这条心!”

队伍开始撤离的时候,大殿、廊房和大门都被点着了。阎甲子他们走进山口前回头远远望去,东岳庙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果不其然,日本鬼子第二天就纠集了全县的鬼子兵,还带了许多“皇协军”到东岳庙来报复。面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断壁残垣,鬼子们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把没有烧尽的椽檩梁栿拣到一起架了起来,把三个死鬼子扔到上边又点火烧成了灰;二就是整队向阎团驻守的豹子峪进攻,三十多个鬼子端着大枪,插着刺刀,打着太阳旗,还像前几年那样气势汹汹地向峪口扑了上来。

鬼子们这回可是昏了头,居高临下的阎团仗着地形的优势和高涨的士气,很干脆地打退了敌人的几次攻击。日本人只好又拖着几具尸体垂头丧气地逃了回去。鬼子们撤到东岳庙的时候,他们自己点起的火堆还没有熄灭,于是又加了些柴,顺便把刚死的几个鬼子也扔上去烧了。

阎甲子是这次战斗中阎团唯一受伤的人员。跳出石墙追击敌人的时候,一个逃跑中的鬼子转身一枪打中了他。阎甲子只觉得左腿挨了重重一击,立刻就软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受了伤,低头就瞧见大腿上冒出血来。他刚想把枪拄起来撑住身体,已经来不及了,脑袋一阵晕眩,晃晃悠悠就倒了下去。

做为一个个体,阎甲子在这次战斗中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一切就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了。战斗和战役,以及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用不着他再去参与了。幸运的是,救护队马上发现了他,立时就把他弄上了担架,抬离了战场,第二天,他就躺在了吉县战区医院的手术台上,军医给他取出了大腿上的弹头。三四天以后,他就能拄着单拐下地了。

冬天的时候,阎甲子回了村。他要给自家的八亩地重新找个代种的人家。更重要的是,他要娶媳妇了。

前些日子,去年种地的人捎话给他,说是种了一年地,打的粮食还不够缴粮纳税。其实阎甲子也知道,这几年除了共产党的队伍不向老百姓乱摊派,其余哪一家都没有少祸害庄稼户。鬼子们是抢、烧、杀就不用说了,阎锡山的二战区则通过暗中的村公所向老百姓要粮要钱,而这些钱粮往往是按照各村各户地亩册上的数量均摊。中央军是驻扎到哪个村,就先召集村民开会,然后派兵带着枪向附近几个村子强征钱粮,能要多少是多少,没有个定数。鬼子一追过来,他们就一溜烟跑了。所以龙门一带的老百姓就流传着一句口歌:“三十四军馍馍队,不打日本光开会”。

最让庄稼户憎恶的是国军那些散兵游勇,日本人还没有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先过来了,论起抢东西,他们简直是日本人的师父。民国廿七年春天,那时候才十几岁阎甲子还在村里老老实实种地。一股溃兵护着几辆大车满载着一路抢来的东西从阎家庄村外官道上通过。那时候各村已经组织起了“自卫团”,一个团员在村口关门墙上问了声“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就被一枪打死在了墙头上。远处一个正锄麦子的庄稼人吓得提着锄头就跑,被溃兵们以为他提的是枪,也给打死了。当时村里的大户阎福海刚买回来一挺机关枪,立即叫他家的伙计把枪抱到村头的堡子上,对着溃兵们就是一梭子,吓得那些家伙丢了东西没命地跑了。只留下一个受了伤的兵满口南方话在那儿叫唤,叫唤了一阵就蹬了腿,村民们把他拉到远远的沟里挖个坑给埋了。所以老百姓说,散兵比土匪还要坏。

不过说起来,有不少土匪就是这些溃兵和村里的流氓无赖组成的。这些人“有枪就是草头王”,拦路、绑票、明火、杀人,什么坏事都做,有时候急了眼,他们连日本人的东西也敢抢。山西南部这块不大的地盘上,并存着两国三方四个政权的多派势力,就像在一口大锅里煮着的猪头下水羊架子,你翻上来它沉下去地折腾着。而老百姓就是那可怜的水,受死受活地被熬煎着。

几年的争斗下来,晋南地区敌对的各方基本上都有了各自固定的地盘。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继续糟害百姓以外,他们互相之间看起来好像井水不犯河水,其实,暗地里却都在盘算着如何吃掉对方。

盘踞在西梁滩的田马子是南八县最大的一支土匪,他的手下就有一百来人,而且武器也好。阎茂泽的上峰——李军长跟吴专员早就想把这支队伍收编过来,可是试探谈了几次,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们猜想这家伙的要价低不了,给个连长根本不是他的心思,就是封个营长也未必能满意。于是当他们侦探到共产党也在拉拢田马子的时候,就知道,再不下手就晚了。于是,阎茂泽接到了这样的命令:采用一切手段,即刻收编田部!

阎茂泽对上峰的意思理解得十分透彻。十多年的历练使他明白:别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上峰的目的是真的。就包括最高位的蒋总统,可以驱使几十万人为他卖命厮杀,转眼又会同对手称兄道弟;禁言的时候会警告百姓们“莫谈国事”。扛不住日本人了,又要“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人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现在眼看日本人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阎锡山司令长官也该要扩充一下势力了。

不过,阎茂泽也有自己的打算:阎团虽说在晋绥军序列里不是很弱,但毕竟跟日本人打了这么多年,损失不小而补充不足。如果把田马子的队伍弄到自己手下,阎团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强。他立即跟参谋长和体己的部下们进行了商议布置,一个完整的计划就开始施行了。

这一天,是田马子的“河东挺进支队”接受二战区晋军阎茂泽团整编的日子。经过几个月的讨价还价,田马子的队伍将扩编为阎团的“新编第四营”,他本人任阎团的中校副团长兼新编第四营营长。手下的骨干也纷纷担任了连长、排长。鉴于日本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田马子的队伍离开西梁滩后,就大张旗鼓地列队在汽车路上行进,而日本鬼子也只能龟缩在县城边的碉堡里干瞪眼看着。

中午时分,队伍抵达了吕梁山前最大的村子高楼镇。阎茂泽亲自前来迎接,接风的宴席就设在一个财主家中,三进的四合院每个院里摆了八张方桌。阎茂泽把田马子迎进上房,互道辛苦,简单交谈之后,就安排人招呼弟兄们入席就座。田马子初时还怀着戒心,当他看到阎茂泽亲自出面迎接,带的人也不多的时候,就把心放下了。两人进屋以后,在八仙桌两边分宾主坐定。就听院里一声吆喝“开席啰”,跑堂的人就端着菜盘提着酒壶穿梭般跑进跑出——厨房设在院外。第一盘酒菜当然是先端给两位团长的。勤务兵给两只酒杯里斟满了酒,阎茂泽端起一杯:“田团长请!”

田马子慌忙也端起酒杯:“不敢,不敢。阎团长请!”

屋里两人吃喝得差不多了,阎茂泽问田马子:“我这里有点上好的料面,田团长要不要尝一尝?”其实他早就知道田马子的洋烟瘾特别大。

果然,田马子高兴得眉开眼笑:“阎团长真是体贴属下,田某不胜感激!那就尝一尝?”

阎茂泽也笑道:“尝一尝。”立刻吩咐勤务兵端上烟灯烟枪,伺候田马子过瘾。

阎茂泽虽然不吸大烟,也陪田马子躺在了炕上。

一个泡点完,阎茂泽问道:“田团长觉着怎么样?”

田马子腾云驾雾地躺在炕上:“好货。过瘾,实在是过瘾!”

阎茂泽说:“既然田团长说好,那一会就给你多带上点。”随即向外喊了声:“秦副官!”

秦庚申快步跑了进来,敬了个礼:“到!”

阎甲子离开队伍前,把已经加入了阎团的秦庚申领荐给阎团长。阎茂泽也一眼看上了这个小老乡,就让秦庚申做了他的贴身警卫。当然,团长身边的人就都是“副官”了。

阎茂泽抬起头,嘴巴朝田马子那边努了努。秦庚申会意,迈步跨上土炕,一把打掉田马子手里的烟枪,摁住他的双手,一屁股就骑在了他的身上。

田马子丝毫没有提防。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叫道:“老阎,你他妈的想日干老子呀!他这是要干什么!?”

阎茂泽不慌不忙地起身下了炕。他站在脚地才开了口:“ 你不是老子么?他能把你怎么样,他能把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秦庚申另一只手里的枪就响了。田马子脑袋几乎被打碎,双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

枪声一响,院里顿时大乱。酒桌上的土匪们还没有摸着自己的家伙,就见东西厢房的窗户纸纷纷被戳破,从里面伸出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紧接着屋门大开,出来许多兵们把他们挎着靠着的武器统统收走了。

阎茂泽走向堂屋门口,对西梁滩的人喝道:“田马子罪孽深重,我奉阎司令长官的命令,已经将他就地正法。阎司令长官还有令,除田马子外,其他人一概既往不咎。你们都给我滚回去!坐下!该吃吃,该喝喝!”

这件事情,是秦庚申回村参加阎甲子的婚宴时告诉他的。阎甲子要娶的女子叫印娥,老家是河北的。自打“七七”事变日本人打了过来,她一家人就开始了逃难的日子,先是逃到河南安阳,她与爹娘弟弟失散了之后,就随着难民队伍糊里糊涂地钻进太行山,逃到山西来了。好在她遇到了同是逃难的江苏姓周的这家人,才辗转落在了阎家庄。印娥就等于是周老太太的女儿一样。阎甲子上了北山以后,中间回来过几次,经人说合,老太太首肯,就给两人定了亲事。印娥过门之后,她的名字就自动消失了,除了周家人和阎甲子,村里人都唤她“河南的”。尽管印娥强调过几回自己老家是河北,但是人们还是改不了。久而久之,这个被称作“河南的”的河北女人,就成了真正的山西人了。

在这之前,阎家庄惨案中拼死逃生的冯子青也回到了寺儿巷,还带回来一个陕西口音的媳妇叫换妮。第二年正月,换妮生了个男孩,取名永春。年底的时候,阎甲子老婆也坐了月子,同样是个男孩,按族里谱系排在旺字辈,大名阎旺德。

这一年的八月,传来了日本人投降的消息。龙门县城举行庆祝抗战胜利游行大会这一天,悲喜交加的阎家庄村中却是哭声盖过了喜庆声。许多人家都没有去县城看热闹,而是纷纷去给亲人们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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