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风楼到滕王阁 散文 严德荣
告别秋风楼下的故乡万荣,列车送我越过黄河,跨过长江。三天之间,就领略了江南三大名楼的风采雄姿。登临之际,感慨良多:雄踞于武昌蛇山之上的黄鹤楼,构制宏伟,傲然独尊。循梯而上,极目四望,武汉三镇尽在眼底,滚滚长江东奔天际,楚天茫茫,烟云莽莽。前瞻古人,后望来者,顿感江河不尽,天地悠悠,人生匆匆,黄鹤杳杳。而耸立于洞庭湖畔的岳阳楼,虽然高只20余米,然而由于建于高台之上,西临湖水,北枕长江,南对君山,背倚名城。登楼放目,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湖光楼景或历历在目,或浮于脑海,自有无边风月,诸多感慨。三楼之中,规模最大,建筑最高的要数南昌滕王阁,它高57.5米,衬以数层台座,更显得巍峨挺拔。楼下赣水滔滔,百舸竞渡;眼前江渚片片,芳草如茵,千年名楼,风景依旧。这三楼中,除岳阳楼是纯木结构外,其余二楼均用现代材料和技术新建而成。虽然如此,滕王阁在外观上依然是飞檐翘脊,立柱敞轩,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三座名楼的共同特点是选址临江面湖,以开阔深远烘托其居高临下之势,得登高跳远之利,更显衔云接日,承远启近,继往开来,气象万千。置身其上,目驰神往,烦忧俱消,信念频生。
这些集建筑、历史、诗文、书画于一体的名楼,本身就是一座座文化宝库。那宏伟的主体设计,精巧的廊梯布局,精美的匾额楹联,无不显现出中华民族文化之灿烂,使人由衷生出无限的景仰。真是盛世出名楼啊!面对繁华之江南,跻身于如蚁的游客,念及故乡,不禁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万荣并非没有楼,始建于汉武帝时期的秋风楼和祖传建于唐初贞观年间的飞云楼,就是中华文化发祥地——黄河流域硕果仅存的一对姊妹名楼。论起辈份来,如今的黄鹤楼是1985年重建的,岳阳楼是1984年依原样修复的,而滕王阁重建于1989年,都早已不是昔日的模样了。“穷家出老辈”,如此说来,它们当是秋风、飞云的曾孙、玄孙辈了。
景因文名。江南三大名楼的名,就是因为崔颢、范仲淹和我们的老乡王勃题诗作赋之后,才名扬天下的。由于诗赋的流传,这些楼阁才能屡毁屡建,而且越建越好。后来的建楼人也没有忘记这一点,从岳阳楼诗文中对范仲淹的崇拜,黄鹤楼碑刻中对崔颢的尊重以及滕王阁文物中对王勃的怀念,皆是如此。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滕王阁:一进大厅,迎面就是王勃挥毫作赋的大面积浮雕,楼侧园中矗立着王勃英姿勃发的塑像,登上滕王阁的三楼,里面不间断地放映着描写王勃“风送滕王阁”故事的电视剧《滕王阁传奇》。
当我向景区管理处办公室提出想买一套碟片带回去时,却被告知该处只有一套。在他们出售的介绍王勃的好几种书中,王勃的籍贯仍然是“河津人”,并没有随着现今行政区划的改变而变更。在他们看来,无论王勃是哪里人,滕王阁永远是他们引以自豪的名楼。而沾了王勃一千多年光的南昌人却不知道:王勃的老家有两座名楼!而且秋风楼的诞生、存在,也是因了一个人的诗辞,他就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尽管毛泽东说过汉武帝“略输文采”,然而它的《秋风辞》,其飞扬的意气,豪放的胸襟以及对人生的彻悟,都是让人佩服之至的。在武汉,我看到一本《旅游天地》杂志,其中一文就把秋风楼誉为“黄河流域第一名楼”。对于这一称号,我想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楼台的命运系于历史的兴衰。秋风楼的被冷落,不仅仅是“贫到街头无人问”,而是历史一页页翻来的必然。汉唐以降,北方强族屡屡入侵,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使中国的经济、文化中心不断南移。五胡十六国、南北朝自不必说,就从辽、金南进,元灭南宋、清朝灭明都是如此。北方战乱破败,经济萧条,民不聊生。每一次人才的南迁,都拉大了南北方的差距。就是开放以来,南方得改革风气之先,吸引人才资金,发展十分迅速。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珠江流域的差距更是有目共睹。经济的发展,财力的富余,使得沿海大兴土木,旅游点、度假村比比皆是,历史名楼也纷纷得以重生。而我们的秋风楼、飞云楼的处境,用“风雨飘摇”形容亦不为过。这样的现状,恐怕得维持很久很久了。有念及此,聊填《沁园春》一首:
江南形胜,无数楼台,似蚁游客。望黄鹤楼上,白云千载;岳阳楼下,万家忧乐;滕王阁前,风光如昨,秋水长天共一色。俯仰间,看乾坤沉浮,江湖扬波。
家贫偏恋穷窝,检点这百代史册。惜飞云寂寞,秋风冷落;后土祠前,门可罗雀。气死刘彻,悔煞王勃,绝唱偏为他乡作。问今人,谁再唱大风,重发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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