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玉米粥 散文 垣曲 席腾华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家乡那块的粮食主产作物是小麦,可它的产量过低,亩产仅一二百斤。
我所在的生产队,一百五十多口人,小麦一年的种植面积,将近二百亩,由于全部白犁白耙,加上品种落后,一年全生产队总产小麦也就三万斤左右吧。遇上好年成,能产到四万斤多一点,既是高产年景,也是社员们最高兴的年份。
按一年产三万多斤小麦说,上缴公粮六千五百斤,留足种子三千余斤,储备粮一千五百斤,剩下的人均一百斤多一点。那个年代,按劳分配,有劳动力的户,多一点,没劳动力的户,全家人均不足一百斤。一年365天,每天人均小麦,也就三两多的原粮。
再一个主产粮食作物是玉米,虽也种植谷子、大豆、小豆、黍子,但是这些杂粮的产量太低,根本承担不起勤劳的庄稼人度荒疗饥食用。还有一个主产作物是红薯,它的栽植面积虽说不是很大,每年都要栽植二十余亩,年产都在八万斤以上。
那个年代,玉米种子没有杂交种,就是金黄后、白马牙,遇上大旱年成,玉米种的是小黄玉米60 天造,由于品种落后,亩产也就五百多斤吧,全队总产玉米三万斤左右。留够种子,储备粮,人均分配也是一百五十多斤。谷子、大豆、小豆、黍子人均分配统共二十斤左右。产量高的红薯占大头,人均可分到500斤左右,折合一百斤的红薯口粮。全队人均口粮粗细加在一起,每天一斤多一点,皆大多数是粗粮。
于是,家乡人一年四季过日子,多以玉米和红薯。
那个年代,家乡那块还没有电,粮食加工,靠驴拉磨捞碾。所以,全队人使用的那盘石磨和石碾,除了大风和雨雪天气,一天都没有闲过。
用石磨、石碾加工粮食是极费工夫的,特别是加工玉米面,得提前把玉米用水淘洗一下,放碾子上碾碎了,要用箩筛过一下,抓出玉米皮,再用石磨磨面。磨出来的玉米面,箩面时,为了省臂力,在箩面柜里放一个箩面的床,把细面箩出来以后,再将玉米渣倒在磨顶上,磨下来以后再箩,箩后再磨······这样几经反复,直到磨得只剩下皮屑为止。那剩下的皮屑和碾子上抓出来的玉米皮掺和在一起,喂猪猪都不好好吃,可见玉米皮之寡淡。
那个年代,家乡人把加工好的玉米面用来蒸窝窝头、贴焦饼、做玉米面糊糊。玉米还有一种做法,就是做玉米糁子粥。这个玉米糁子粥,就是在磨玉米面时,最后剩下的粗玉米糁。
用玉米糁子做粥时,将锅里的水烧开后,抖着倒进锅里,然后不停地用铁勺子搅动,防止玉米糁抓锅。这种玉米糁子粥,喝着需要就着佐菜。佐菜不是猪肉、鸡蛋、豆腐。冬春季节以酸菜为主。将酸菜 切碎后,添加食盐、少许的辣椒和香料,调制好后,配着玉米糁子粥喝,因为玉米糁子粥松软香润,就是没牙的老汉和老太婆,都能喝的津津有味。
玉米还可以做出一种奇特的食法,这种食法方式便是将玉米挑选干净,用凉水浸泡,捞出来放到碾盘上,将玉米皮碾破就可以了。拿回家晾干,抓出里面的玉米皮,用二密箩箩出细小的玉米皮,就可以了。这种没皮的整圆米,掺进大麦仁,我们东原人叫它麦仁。这麦仁糊锅,煮出来的圆米麦仁甜面片,甘美如栗,其名远扬。但是用这种圆米麦仁煮饭,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费时;这对于农忙时节和勤劳的庄稼人来说,就显得费时了。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节俭的山里人便极少将玉米加工成面粉和圆米,而是将玉米碾成玉米糁,,还极少地箩出玉米皮,这样就可以省下不少的粮食。那个年代,可见东原上的庄户人家是多么的节俭。
玉米糁可以做两种饭食,第一是用玉米糁子熬粥,第二是玉米糁子糊涂面。
这里我先说一下熬粥,这种玉米粥有稠有稀。当锅里的水烧开了,用碗舀了玉米糁,左手持碗均匀地添加,右手掌勺均匀地搅动,必须是不紧不慢,有节奏地调和。快了,容易将锅里的沸水溅出锅来,一是溅到锅台上,脏了锅台,二是烫伤皮肤;慢了,玉米糁聚在一起,容易形成疙瘩,或者抓锅,糊了锅底,将好好的一锅玉米粥熬成了糊状,那就难吃极了。
于是,那个年代,在我们东原人的手里,熬粥也是一门技艺。巧妇熬粥,均等到水沸了,慢慢妙妙地左手拿碗抖下玉米糁,右手掌勺将抖进锅里的玉米糁搅均匀。这样做出来的玉米粥不腻不僵,不稀不稠,见者无不言好。可是也有手笨的人,可她们也有愚笨的办法,便是在锅里的水尚温之时,便抖着下玉米糁,温水锅里的玉米糁聚的慢,即便是聚成团也无妨,因为玉米糁聚的不很牢固,很容易将它搅开;可是,待玉米糁调匀后,必须得不停地搅动,直到汤沸了。不然玉米粥特别容易抓锅,沉到锅底化不开,烧成焦煳粥。即便是将一锅玉米糁子粥熬糊了,也能将就着喝。他的说法是:糊就糊了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那个年代,粮食缺乏,特别是在春荒时期。把粥做成焦糊状是免不了的,所以吃饭不能挑剔,把粥烧糊了,也无所谓。再说,山庄里的土地,都是些坡地,最怕的就是天旱减收,人们的基本口粮没有根本保障,春荒时节揭不开锅的人家有的是,别说吃窝头、发糕。就是喝粥,只要能天天喝,就谢天谢地了。过日子,还要看家里的粮食多和少,充足了,喝稠点,少了,多加点野菜,喝稀点,因为,山泉里的水多得是。所以,山庄里的庄户人家吃饭很不讲究,只要玉米糁子粥不夹生,熬成啥样子,就喝啥样子的粥;只要能把肚子管饱就行了。
可以这样说,那个年代,我天天喝粥,从来都没有厌烦过。
下面再说说玉米糁子糊涂面,锅里的水烧开后,添加少许的玉米糁子,接着文火熬粥,等粥熬好后,下进少许的面条,这个我们东原人叫它玉米糁子糊涂面,喝着比玉米糁子粥好多了,可是家里的白面太少了,山里人多以玉米糁子粥为主要饭食。
山庄里的人,生活标准,基本都一样,谁也别说谁。于是,家家户户一样的日子,都是一张喝粥的嘴,谁也不算计谁,日子虽然清淡,但都和和睦睦,根本分不出是邻居还是亲戚。
做玉米糁子粥,还有三个讲究:
一是做粥必须放点食用碱面,这也是山庄里人过穷日子的必须,他们很少把粥做的太稠,依稀而黏为最佳。达到这样的喝粥标准,靠的是经验,主要的一条,就是把玉米糁子下到适度,要想做的黏点,必须放碱。当满锅的粥滚到一定程度,用拇指和食指捏那么一小撮碱面放进锅内,搅匀,然后,将锅底的旺火弄小一点,就是文火吧,锅里的碱面滚均匀了,粥就有了微黄的颜色,就得熄火,凭锅底的余热,温温地煎熬着,等一会,揭开锅一看,粥达到理想的标准了,就能开锅了。
二是喝粥要有好的佐菜配伍。
因为粥是寡淡的,味甜。所以喝粥必须得有好的佐菜。可佐菜不是猪肉、鸡蛋、豆腐,而是酸菜和野菜。
春天喝粥,早春就的是腌酸菜,晚春就的是野菜、树叶的嫩芽。由于那个年代,粮食缺乏,山庄里的农人,利用房前屋后空闲地,他们为了解决冬季和早春时期的吃菜问题,白菜、胡萝卜、白萝卜,芥菜等,一般情况下大白菜和胡萝卜、白萝卜都是挖个菜窖,存了起来,慢慢食用。芥菜用来腌酸菜,以备春天食用。所以,腌制的酸菜大多都是喝玉米粥就饭吃了。
山庄里的农人,一年四季除了春节去蔬菜门市部打一瓶酱油,平时是不吃酱油的,所以,腌酸菜从来没有放过酱油。
喝粥时,从腌菜缸里捞上一碗酸菜,切碎,放点盐就可以了。腌制的酸菜,嚼在嘴里,爽爽地,脆脆地,特有好感,既消除了忧愁和烦恼,喝到肚子里就觉得回肠荡气。到了晚春和立夏时节,树上的皂角芽、小杨叶发出了嫩芽,河沟里的水芹菜等,都是最好的菜肴。采点,拿回家经过泡制,除了怪味后,捣点蒜泥,放点辣椒,调制后,就是极佳的配料。喝着玉米粥,配上鲜嫩的腌制野菜,就爽然上口,玉米粥喝着熨帖,晚上的觉睡得就酣甜。于是,玉米粥虽然寡淡,但山庄里的农人,却喝着爽美。
山庄里的农人生活虽然清贫,特别是在上世纪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吃喝上,他们没有更高的要求,可他们在玉米粥的吃法上还是投入了一定的智慧,把粥调出了很多花样······
每当到了春天,除了配吃皂角芽、小杨叶,特别是榆树上结出榆钱儿时,他们对榆钱儿寄予了深厚的希望。特别是在榆钱儿鲜嫩时期,玉米粥里加进榆钱儿,奇香无比,嚼着其香其醇,令人难以忘怀。但是山庄里榆树特少,他们调粥时没有了榆钱儿,就采点嫩榆叶取代,虽说它不如榆钱儿,其味也很绵长。
三是除了树叶,最让山里人吃的香甜的还是红薯、南瓜加玉米糁子煮成的粥。这两样粥喝着不同的味道是:南瓜粥甜的清润,红薯粥甜的甘冽。当然喝玉米粥锅里少不了的还有小豆和大黄豆了。
在碾子上扎玉米糁,箩出来的玉米面,山庄里的农人除了做面铺外,还用来做玉米面糊糊,玉米面疙瘩汤,就是抓出来的玉米皮都舍不得喂猪,多少掺点玉米面,加进新鲜南瓜萝卜丝,食用盐面,蒸出来的玉米皮菜团子,春荒时期,吃着也香甜、也能充饥。
如今山庄里的农人富有了,虽说不多喝玉米粥了,可是,每当我想起童年时期喝玉米粥的事,一是粮食贫乏,二是山里人的生活意志坚强,他们在极其困难的春荒时期,想着法儿的创造出更多的花样儿食用,调兑出更多的美味。
今天我写这篇《记忆里的玉米粥》,是因为我没有忘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艰难生活,也没有忘了那个年代,东原人的民间吃食文化。可以这样说,民间的文化人,只要潜下心来,也可以牢记乡愁,牢记历史,写出更多的历史记忆和民间吃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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