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12-19 16:19:20

豆腐的美味 散文 垣曲 席腾华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所在的生产队,腊月二十四才给社员放假,二十五开始做豆腐。

那时候,我在村里的小学读书,放寒假一般都是腊月的二十五。那年,看好二十六挨着我们家去队里的豆腐坊做豆腐。

父亲头一天晚上把做豆腐的豆子用水浸胀,二十六的一大早,我和父亲、母亲三个人去做豆腐,家里留下两个妹妹看家。父亲挑着两半桶泡好的豆子,母亲端着盆子,里边放着一个碗和一个小勺子,我拿着包豆腐的包单和筛子,往做豆腐的地方进发了。

我和父母一行三人,好像过节赶集一样,朝庄里的豆腐坊走去。尽管天气非常寒冷,风刮在脸上、手上,虽说有点刀割的感觉,可我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庄里的豆腐坊就是生产队的饲养室,共有三眼土窑洞。

一排三眼土窑洞,很大的院子,栽着很多木桩,是用来拴牲口的。院子没有街门,很开阔。因为,没有院墙,站在院子里,放眼望去,饲养室大院的南边是一条深沟。

饲养室坐北向南,即背风,还朝阳。

那个年代,生产队饲养室里的牛、驴、骡、马,就是全队人的一半家当。犁耙地,播种粮食作物,碾打夏秋两季的农作物,给全队人一年四季推磨捞碾,就全靠这些牲口了,它担负着全队人生活的重大责任,三个饲养员整日整夜地在这里忙活着。

如今,到了农历的腊月二十六,这里越发热闹起来了,它又变成了生产队的豆腐坊。为什么要在这里安排做临时豆腐坊呢?一是生产队没有多余的房子和窑洞作豆腐坊。二是饲养员就是为了给牲口赚点饮牲口的汤水。

腊月里做豆腐,饲养室,就是一年中最辉煌的时刻。谁先做,谁后做,得由生产队长安排,昨天那几家,今天那几家,明天那几家。我们到了豆腐坊,按程序,也是分先来后到的。这天,我们家去的早,是第二名。

饲养室的门后盘着一个大锅头,上面坐着一口大锅,锅的旁边放着三口大缸,屋子的中间,地上放着一口半大的锅,锅上支着一个四条腿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小拐磨。架子的旁边放着一个凳子,凳子上放着一个盆子,盆子用来盛浸泡过的豆子,盆子里还放着一把勺子,用来往拐磨上添加浸泡过的豆子。架子上的小拐磨,它的上扇有一个木制的拐把,是用手的动力,转动拐磨,磨豆浆的。它的两边,一边坐一个人,坐在两边的人是轮换着磨豆浆的。

那时,我所在的生产队三十多户,今天来做豆腐的是十家,人多,豆腐坊小,虽说按先来后到,需要排队。可是不用人站在那里排队,只要把做豆腐的豆子挨个儿放在那里就行了。

腊月里做豆腐,每天都是十多家,一家来上三个人,就是好几十个人,人们进进出出,说说笑笑,场面非常热闹。也不用担心张家的豆腐和李家的豆腐弄错了,因为每家的筛子上都栓着不同的记号,或者某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符号。

在等待的过程中,大人们有的在帮助邻居家做豆腐,有的坐在墙跟抽烟,有的坐在院子朝阳的地方晒太阳,有的坐在门后的大锅头跟前烤火、聊天。

做豆腐,小孩子是帮不上忙的,可他们则有他们的玩处,看到一时半会轮不到自己家做豆腐,就伙同一群小伙伴跑到田野里疯玩,不是躲到草垛后边,就是躲到干枯的沟叉里捉迷藏,也有的在院子里的草堆上摔跤、打滚,你追我赶。也有的孩子懒、怕冷,就靠在大人面前,讨好地喊着“叔叔”、“伯伯”地叫着,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讨喝半碗豆浆或者豆腐脑啥地。

那个年代,别的不说,人与人之间,存在的爱心,特别的好,一家又事,全队人都来帮忙。只要是来做豆腐的人,都不闲着,不管挨着谁家,勤快的庄稼人,急急上前,用小拐磨,磨豆浆都是争着干。因为磨豆浆是力气活,不用年老之人上手,年轻力壮的后生们争着干。

两个年青后生,分别坐在拐磨的两边,轮换着用自己的左手推动着这盘小拐磨,右手不时地在盆子里舀泡好的豆子,往小拐磨上添加,一旦拐磨下边放着的大锅流满了磨下来的生豆浆,就用水瓢往门后的大锅里舀,总之把这一家泡好的豆子磨完了,等全部舀进门后的大锅里了,坐在门后大锅前的烧火人,就要忙活一阵子了。

烧炉火这个行当是寒冷的冬天,最让人羡慕的活种了。饲养室外边寒风呼呼,虽说穿着挺厚的棉衣,也挡不住寒风的袭击,坐在炉火边往灶膛里添把柴草,点着一锅旱烟袋,美滋滋地抽着,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炉火的光色映红了他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然后,呆呆地看着柴草尽情地燃烧,看着火舌在贪婪地舔舐着黑色的锅底。做豆腐的这家主人腰里系着一条围裙,手里拿着一块用桐木做的木板,来回走动着,不时地搅动着锅里的豆浆,防止糊在锅底,还要测试锅里的豆浆是否熟了。

锅里的豆浆熟了,马上就有旁边的观看者,顺手拿起水瓢,把锅里的熟豆浆往旁边的大缸里舀。当锅里煮熟的豆浆全部舀进大缸后,这家做豆腐的主人,拿起大锅里的木板,插进缸里进行搅动,搅好后,就要开始点豆腐了。

山里的庄稼人,虽说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可他们做豆腐从来不请师父,都是自己亲自下手。点豆腐所用的石膏,不用去药店里买,自己亲自到离庄子不远的沟里去挖,是因为我们所住的一个山沟里有一层不太厚的红石膏,自己挖下的石膏,经济,不需要掏钱买,实惠。他们点豆腐是碰运气,有时候点的非常好,不老不嫩。总之,他们是点老了老吃,点嫩了嫩吃。可是,有时候就不行了,也有点坏的时候,当他把自家的豆腐点坏了,急救的方法是,再用酸菜水试点,最后没救了,只好倒进饮缸里饮牛。隔天再泡豆子重做。

小孩子来这里看做豆腐最大的企盼就是能喝上一碗豆浆或者豆腐脑啥地。只要是自己家开始点豆腐了,他的两眼就死死地盯着大缸,嘴里不停地咽着胃里冒上来的口水。一旦自己家的豆腐点好了,母亲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碗,用勺子伸进缸里,舀上一碗或半碗豆腐脑,从口袋里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白糖,丢进碗里,从口袋里掏出带来的调羹勺,伸进碗里搅好后,递给自己的儿子。

当母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喝下第一口豆腐脑时,做母亲的爱心才能平静,她深深地知道,一年360天,只有这一天,自己的儿子才能喝上这碗豆腐脑,她才能放下激情的心,转回头,去忙别的。



当他把第一口豆腐脑咽进自己的肚子里,他才会觉得,今天我能喝上这碗甜丝丝豆腐脑,只有父爱和母爱的存在,他才能享受到豆腐脑温香的滋味;再喝一口,他才能感到,糯糯香香甜甜的豆腐脑里满含着父母的爱心;再喝一口,他感到这碗豆腐脑里满含着大地的气息,幸福的味道;再喝一口,豆汁的芳香会让他喝了个口齿留香,舒胃润肠。全部喝进了胃里,舒服的胃里就会发出了欢乐的呼叫。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从地主老财手里得到属于自己的黄土地还没有几年的农民,家里的粮食还不是很充足,为了过好这个年,不可浪费这四个字他还是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做豆腐这个活,是不需要带午餐和晚餐的,可是,点好的豆腐脑,他们也没有享受 的念想。

等到把点好的豆腐脑装进铺进筛子里的包单时,压上了石头或盛满水的水桶时,那颗心才会平静下来。当他问了声下一个做豆腐的邻家,还需要不需要帮忙时,坐在豆腐坊里等待做豆腐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用了。”他会感谢地说声:“谢谢。”才会离开这里。

只要他端起盛满豆腐的筛子,很自然地对着自己的老伴、儿子,说声:“走快点,家里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咱呢。”

这个端着做好的豆腐回家了,可是,他身后的豆腐坊依然热闹着,并且是热气腾腾,可以说一直要忙到下半夜。当来做豆腐的人一个个端着做好的豆腐回家了,坚守在这里的饲养员还得忙着给牲口添把草,才能入睡。

第二天,这里依然热闹,来做豆腐的人还是说说笑笑,互相帮忙着做完了全队人这年的豆腐。

当最后一个人做完了豆腐,饲养员说道:“乡亲们,明年这里还是大家的豆腐坊,欢迎你们还来这里做豆腐。”

他们回答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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