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三十年（一） 中篇小说连载 闻喜 杨俊
一、因新冠疫情春节后开不了学，高三复习班上网课
金家杰
这是要灭人类灭世界了吗？从除夕到正月初六，一个星期以来到处都是人心惶惶，大过年呢都猫在家里刷手机——如今电视电脑几乎没人看了，只在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一起象征性看春
节联欢晚会时看看大屏幕电视，但今年新春伊始莫名出现的新冠疫情特殊得让一家人都不围坐一起看春晚了——家庭中每个人都躲在一个房间或角落通过手机有限地了解着外面的世界。这样
的新冠疫情和严苛的防控措施，何时是个尽头啊！我的金杰培训学校啥时候能够开学呢？
今天接到教育局通知，全县高中及校外教辅培训机构的高三补习班学生明天开始上网课，其他年级等候通知。这才使得我和我们整个学校老师心里安定下来。好在这两年假期师生老在网上上
课、补课、布置作业以及与家长交流呢，尤其是用钉钉网上课师生们已经非常熟了。
我赶快给学校聘任的牛校长和主管教学的张副校长打去电话，把教育局要求高三复习班网上上课的事向他们二位做了传达和强调，要求他们将高三复习班老师组织到位，务必开好头上好网
课，让心急焦虑的学生和家长都放下心安定下来。我还害怕他俩对文件要求理解不到位，随后把教育局关于疫情期间全县高三补习班暂缓开学而统一上网课的文件拍图给他俩转发过去，半个
小时后我看到牛校长将文件拍图又转发在学校教师群里了。这让我无比心安聊慰。一个星期来尤其是面临开学之日到来的心焦忧虑情绪暂时缓解了。
这下该好好筹划一下，若疫情一直持续的话我们的高一二年级学生怎样上网课，再往后就是所有学生该如何正式开学的问题了。谁知我正和牛校长打电话说着这些事呢，又接到了教育局关于
其他年级过完正月十五后也要做好上网课的准备通知。谢天谢地！看来我们的提前筹划是对的啊。
安仓池
这样的新冠疫情形势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们虞舜三中高三年级按照县教育局的文件和学校的布署安排正月初七开始上网课了。我今年正好轮上代高三，如今在钉钉网上上课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正月初六一大早我们高三微信工作群一发出初七开始在网上上课的消息，我马上想到金家杰的培训学校是否接到通知了呢？如今是一种怎样的境况呢？网上上课每个学校都可操作的，他们学
校应该不会耽误了吧？正月初六下午我给家杰打了个电话问明情况，为他的培训学校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新世纪之初，当我从尾块山公司子弟中学将手续办入虞舜三中时，家杰却是毅然走出了虞舜中学，到市里一所名声极响薪资奇高的私立高中打工去了。原因只是他们几个中年教师代的高三班
在第一次全市摸底考试中没考好，甚至没考过刚成立几年的我们虞舜三中，他们校长在成绩分析会上大发雷霆，发狠话说干不了高三活的都可以下去，让高一二的年轻老师上来。会后高三九
科五十多个老师中负气走了五六个，有到市里公立学校临时代课等待转正的，有托关系调到县其他高中或高补校的，最后就是家杰和一位数学老师到市里私立高中打工了。
如今想来，在那个节骨眼上，我费了多大气力劝他呀，并且举了我自己赌气加企业效益不景气从企业学校外出打工，三年后又不得不回来进入地方公立学校的经历现身说法，让他有所触动，
但他却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或许也有仗着被评过全县名师第一的资本，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我为他庆幸的是，他虽是把工资本给学校交上去停发工资了，但他的人事工作关系总还
保留着，说得好听点就是校长把他工资给吃了，人家担责给他保留着关系呢。就这样一直熬到几年后换了一任校长，我劝他凑这机会赶快回来上班，谁知他不仅没有一点回归的意思，而且胃
口或说野心竟越来越大，准备自己办一所高中小班培训学校呢。我知道，这时家杰的想法和行为已走得太远，不会回头了。劝是没用的。于是我就不再劝他，而是处于大学同学的情分以及抱
着曾对他深深的愧疚，又不得不转而支持他，包括为他垫付了不要一分钱利息的三万元办校启动资金——再多的钱我也垫付不起啊。办校的难与招生之难是无法比的。在无法想象的艰难中我
帮他在虞舜三中招了三十多个小班学生，他自己在其他高中招到二十多个，成立了高一二年级三个小班。就这样在异常艰难曲折中金杰培训学校办起来了，并出乎意料地一年比一年成绩提高
幅度大高考成绩好，招生人数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好，学校越来越红火兴盛起来。
二、高三师生封校一个月，艰难异常身心煎熬的教学生活
安仓池
高三终于要开学了！
3月21日晚上等我们高三教师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年级主任在高三群里欢呼雀跃，接着就是好多教师或发表情包，或发文字，或发语音，开始在群里热闹起来。将近两个月的网上上课，老师
学生们都有点厌倦了，尤其是学生，有的父母不在身边，是爷爷奶奶在家照护着，没有一点约束力，每天的学习效果很差。我曾私下里发信问过两个原来行为习惯不太好的学生上课效率问
题，他俩都说早上第一节课几乎都是把钉钉网打开后又接着睡觉去了。还有几个班主任也做了班级学生调查，此类情况很普遍。你说这样的网课有什么作用呢！高三老师们家长们都心急啊。
好在马上要开学了。
关于这次高三复习班开学，省市县都提到政治站位的高度极其重视，下发了专门文件制定出各方面的注意事项和细则，要求各高中学校和高考补习校务必提前将各教室消毒，分班级分时段开
学；务必将原高三学生每个班分成两到三个小班，实行小班教学。学生书籍用品在校门口由高三教师接受后送至男女生宿舍门口，学生家长任何人不得进入校园。高三学生一律戴口罩在校门
口严格填表写上近期到过的地方，以及自己接触的人有无外出或返回史；进校园后经过两道体温检测关，步行至宿舍门口认领自己物品带进宿舍。同时这次全县全市乃至全省高三高补校开
学，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如教育局、医院、公安、消防、市场监管等部门都派驻有值守人员一起封闭住校服务并监督。
3月25日这天高三开学，把我们每一位高三老师都累坏了。我们从男女生宿舍管理员那儿借了四辆脚踏三轮车负责从校门口分装上男女生的学习和生活用品，分别拉到他们所住东院或西院的男
女生宿舍门前，而后由经过繁琐检测后来到宿舍的高三学生认领自己的书包书籍物品等带回宿舍。我蹬一辆三轮车往返了几十次运送学生的书籍资料和生活用品，出汗出得把厚衣服都湿透
了，捂着口鼻的口罩也完全成了一块湿布，糊在嘴巴和鼻子上，喘气都异常困难，但在人多地方是不敢摘下来呼气的，只在三轮车蹬到没人的地方时，我会快速卸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呼气，呼
吸得畅快淋漓——年近半百之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也没想过一个人呼吸原来这么重要，也从没当回事甚至意识到是一回事啊！
就这样，我们全校师生和全县各职能部门派驻的值守人员都被封在校园上课吃住在学校了。从进入校园第一天起我们每位老师和工作人员都领到了一张挂牌，牌上标注着自己的身份信息，每
天须戴在脖子上去上课、进食堂或查宿舍等，俨然成为一个极秘密的军工单位上班人员。
刚知道高三复习班开学的消息，我第一时间给家杰打电话，告知他我们学校高三准备开学了，问他们学校是否也开学呢，他说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呀，并说赶快问问教育局怎么回事呢！24号白
天上完网课，我又给家杰打了个电话询问，他说还没有眉目呢，主管教育部门害怕出事担责任，反正就是不允许他们学校开学。他说让人家到学校检查一下疫情防控准备情况，看是否符合开
学条件呢，可人家也不去检查但就是不让开学。我安慰他说再交涉交涉吧，你那儿一百多名高三补习班学生不让开学可咋办呢，怎么给那些学生和家长交代啊！
金家杰
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地，总算在这3月26号下午让我的百十名高三复习班学生开学了，可是他们没有走进我们的金杰校园，而是全被封闭在了舜东中学！
从3月22号我知道全县高三复习班将开学的消息，而我没接到通知开始，我就预感到不妙，赶快给县教育局打电话询问情况，但得到的答复是只允许县乡四大高中的高三和高补校开学，其他学
校包括其初三和所有教培机构都不得开学。我一听这样一种说法顿时就慌了，马上给县教育局曾经一块吃过几次饭送过礼的孟副局长打电话，说了我校的情况尤其是新冠疫情的严密防控措
施，看能否通融通融让我们学校高三复习班也随着其他高中高三和高补校一起开学，我们保证把疫情防控工作再进一步做实做细，保证不出任何纰漏，不会给领导添麻烦，请领导们放心。但
不管我怎样说理由求情，孟副局长早已不是饭桌上吃饭雅座间收钱的那个姿态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最后说：“这个事不要再说了，是教育局党组会议集体决定的，已经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了。”话说到这儿也就表示该结束了。不过这时孟副局长好似有意或无意提醒了我一下：可以把你们高三复习班学生放在四大高中或高补校上课，但这需要你自己去交涉啊。
难啊！太难啦！在新冠疫情全国范围乃至全世界都如此严峻的形势下，哪个学校敢答应放我的百十号学生进去呢？再说放在人家校园上课就那么简单吗？不需要花费吗？百十号学生学习生活
吃喝拉撒得给人家出多少钱啊！即使那样的话是用我们老师上课呢还是人家学校老师代课呢？如果是人家老师代课，那又得出多少代课费呀?！若人家学校老师代课我们学校老师又该怎么办
呢，还要不要再给他们发工资啊？把钱都给人家学校了，我们学校老师也再正常开着工资——即使按百分之七八十发放，那我的学校非拖垮不可呀！更让人心忧的是，这样的封校学习得多长
时间呢，凑合三五天十来八天还可以，若一两个月两三个月那可咋办呢？
不过再难也得办呀。没有退路的。老天爷要灭你的话你肯定逃无可逃。这次高三复习班不想尽办法开学，我们的学生家长这关就过不去的。于是我先联系县城里的三大高中和高补校，但人家
都是一口就回绝了，说开学封校时县教育局和县政府其他职能部门都有值守人员驻校监督，而且县委书记和县长肯定要来学校检查，到时候发现这么严峻的时刻他们竟让教培机构的学生进来
了，追究起责任来谁也担负不起啊。都说的在理推的干脆，都不再是我们为招小班学生请他们吃饭给他们送礼时那个态度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给舜东乡高中五大三粗几乎没有脖子一对小眼睛陷在如乡村旧式转轴门门墩模样脑袋上的武二彪校长打电话。这些年，因农村并校村人在城里买房以及城乡教育
质量差别大等多种因素作用，虞舜县原来每个乡镇都设有高中的现象不复存在了，如今只有处在县乡三级路和高速路交汇之地的舜东高中硕果仅存。说实话我实在不愿给舜东中学的武校长打
电话，那个家伙不仅极贪财而且极好色。以前就听说过他在校园里好多风流韵事，甚至有添盐加醋的传言说，舜东高中简直成为他的后宫了。
最近这些年随着高中招生制度的改变，每年的初中毕业生只有一半能够被录取到普通高中，其余的只能进职业中学了；相反如今参加高考的高中毕业生都没人去上中专了，上个大专那是极容
易的事，因而社会上老百姓感叹道：“现在娃上个高中比上大学还难啊！”舜东高中每年的录取分数线是全县最低的，几乎都是全县成绩最差的学生，而这样的学生要考个本科大学并不是那么
容易，自己着急家长更着急，因而家庭条件稍好点的学生就会进社会上的辅导小班学习以大幅提高成绩，从而成为我们这样小班培训学校的菜。我们学校开办八年来在舜东中学招的学生是最
多的。为招生我和武校长吃过三四次饭，送给他的钱礼也最多。第二次吃饭恰巧我妻子吕芍叶也在座，就坐在他身旁，他喝酒后伸着门墩般的头瞪着色眯眯的小眼睛几乎趴在我妻子的脸上，
嘴里不住地啧啧赞叹她长得美，喝到最后竟不由自主地抓住我妻子的左手摩挲，她吓得赶快站起来假装上卫生间躲开了。我妻子走后，他借着酒劲大吼道：“家杰呀，不是我说呢，我不发话，
没有一个学生敢去你的培训小班的，你信不信啊？信不信啊——”他重复“信不信啊”时不仅声音拉长而且音调似乎提到了他的极限。我赶忙陪着笑脸不住地说“那是，那是啊，你就是咱舜东高中
的皇上啊！山高皇帝远嘛——”虽喝了酒他的反应倒挺快的，马上接上说：“我不是皇上吗，咋又山高皇帝远啦？远在哪儿，咹？”我一时语塞，马上又胡乱编排说：“皇帝不也常到山上求神拜
佛，祈求长生不老嘛——”听到我的恭维话，他竟心花怒放，喝得黑红的大脸绽开了笑容，喉咙里干笑出几声来。
后来有次招生请武校长吃饭，从电话里传来的口气他显然又喝多了，卷着舌头问我妻子去不去吃饭呀，我说不一定呢，她管学校财务，这两天正忙啊。他直接就说不去了。直到又一次开学之
初为招生——我们的小班培训学校只能在学习成绩普遍差一些的乡镇学校多招一些学生啊，那几个好高中的好学生有几个愿意到我这还没多少名气的培训学校呢——我让妻子给他打个电话请他
吃饭，他竟爽快地答应了。不过那次我妻子在饭桌就位时故意离他远点陪着，只是拗不过他多次劝酒喝了几杯。在酒桌上武校长一如既往地说了一些荤笑话甚至荤话，但大家也都只能一笑了
之。
当我打电话客气问候过后对武校长说到要将我们学校的高三复习班学生放在他学校时，他竟出乎意外地满口答应了，丝毫没有提到县里各职能部门派员值守监督，县领导要去检查之类的推辞
话。但强调了一点，先支付十五万元的管理住宿就餐等费用，之后再看能封校多久，如果超过二十天的话还要追加费用的。此时我已没有需要多少费用的概念了，就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好歹
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异常激动地连连答应“没问题”。在谈到哪边老师代课问题时，武校长很直白地说不管我是否派老师，钱是一分不能少的。最后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冠冕堂
皇地说既然我妻子管财务，就让她封闭在他们校园吧，这样好商量支付花销费用的事。这时我不由地想到三国孙权周瑜导演的经典情节“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算不算赔上妻子又出钱呢！我
算哪根葱哪疙瘩蒜啊，怎么能和人家历史英雄豪杰相比呢，想到这些我自嘲地苦笑了笑。
妻子走后我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和无比的愤懑情绪，但却又无以发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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