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残荷 随笔 赵永石
深冬晴朗的午后,湖边浅水处的冰已消融殆尽,疏疏落落的残荷早已风华不再,固执的荷梗高擎着没有了生命迹象的荷叶,在冷风中舞动着瘦弱的身姿。有的荷梗被折断,倒在冰冷的泥沼里,一根一根连续,似在回眸着曾经的过往而留下的惊叹号。喧闹了整个夏天的湖畔,此时显得那般宁静。一片湖水,满眼残荷,萧瑟尽收眼底。我不禁升起一股痛惜怜悯之情,心中的那一抹淡然在瞬间被扰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池塘上面,残荷一片。疏枝横斜,或挺或弯,线条硬朗,参差错落。莲蓬也低下了头,消退了往日的红颜。繁华落幕,铅华洗尽,面容憔悴,不忍看。似在黯然神伤,似在忧伤垂泪,青春何在?光鲜何去?在盛开与衰败之间,在繁荣与落寞之中,我看见了生命在不同时间、不同形态展现出的一种别样的风韵。阳光下的残荷,并不凄婉,枯萎的叶片在阳光里坚守着重生与希望。我不由得想起了名字与荷有关联的藕莲姐、荷叶婶还有我的父亲。
父亲当年有了姐姐藕莲,藕莲姐洁白如莲,父亲取名“藕莲”。藕莲姐后来在县城上了初小,出落得亭亭玉立。父亲常说:“菜籽开花遍地黄,嫁人要嫁读书郎。”父亲知道邻村的姐夫爱读书,也不管他家的成分不好,就把姐姐嫁给了他。姐姐的公公之前在陕西、四川等地做钱庄、矿山、布匹等大生意,因连年战争社会动荡,可惜家道中落,姐夫是他母亲一人带大的,也是受尽了磨难。姐姐跟姐夫养育了三女一男,改革开放后,姐夫在他们村沟里的池塘里种了莲藕,闻喜的白莲脆生生,白嫩嫩,眼还多,品性非常好。姐夫姐姐每到过年前便给我们送来一筐莲菜、一篮麻花,那真是人间美味。可惜的是孩子们刚成家,积劳成疾的姐夫就去世了,姐姐一人撑起一个家。照顾女儿坐月子,帮她们带孩子,还把自家的两个孙子都带大成人并招呼着结婚了。姐姐活到80岁都见到了重孙子,家族后辈男俊女美,子孝孙贤。
我隔壁的婶婶叫荷叶,年轻时的荷叶婶跟荷叶一样美。荷叶婶家的祖屋精致典雅古香古色,是我们村里独具特色的四合院。只可惜到她这一辈,就她一个独苗,后来跟连山叔结合,生了一子两女,虽荷叶婶早逝,但后代子孙发展得非常好,现在孙辈都有十几口了,人旺家兴,其乐融融。
我们家早前也是枣树成排,柿子成林,八十多亩地,曾经是当地的售粮大户。我父亲9岁丧父,15岁亡母,中年两度丧妻,先后生一女四男。我母亲因病早逝,手有残疾的父亲,起早贪黑,清贫节俭,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供我们姐弟五人上学,帮我们成家立业,年迈了还给我们照看孩子,使我们赵氏家族和睦祥和,如今孩子们都是学业有成,生活稳定。
在与残荷对视的刹那,我看见了那些枯枝败叶灵魂中不愿轻易放弃的孤傲。这时,我觉得衰败的枯叶与繁盛的灿烂是同样的美好。这世间或许有很多的美丽是我们无法体会,无法参透的。荷残了,或许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正承载着生命的重负,孕育着下一个新的开始。
驼背的藕莲姐使得曾经辉煌的家族得以延续;早逝的荷叶婶,延续了家族的香火;老迈的父亲为我们家族的发展打下了牢固的基础。他们不都是残荷的真实写照吗?
久久地凝望着冷风中摇曳的残荷,我悟不透败落与再生之间究竟隔着怎样一段生命的玄机。如果说衰与败都是兴与盛的开始,那么每一段生命的成熟,是否也都预示着下一轮的衰老与衰败。突然间有一种感动在心中弥漫开来,我不知道我们行将老去的生命,是否会如残荷般昂扬与从容,我不知道我们生命中最后的守望,是否也会有一种别样的壮美。
我在想,荷走过春夏的喧嚣,在繁华褪尽的萧索里,坦对枯荣,默默地将丰硕的莲藕奉献给人类。如果映日荷花别样红是一种美,那么菡萏香销翠叶残不也是一种美吗?人生犹如荷,有嫩如情窦初开般的青荷之时,有盛若妩媚妍丽的靓荷之季,也有绚烂之后的坚韧之美。然而,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能否像荷一样,在世事的纷繁中,不求虚华,保持心灵的豁达与宁静,静观浮沉,坦对枯荣!
一番沉思,一番感悟,再回眸,残荷若惊鸿初照,又如荷蜓缥缈,我仿佛听见泥土深处荷跳动的脉搏,正在寒冬里孕育它们新的生命。“花落自有花开日,蓄芳待来年。”荷,冬眠在泥土深处,也冬眠在我的心田。我深信最寒冷处是春天走来的地方,在湖水中,在泥沼里,春不正蛰伏着,等待那灿烂的绽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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