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4-3-6 10:08:06

昆仑山的雪 随笔 仇官有

那次和朋友一起去新疆自驾游的第九、第十天,是去喀什——塔什库尔干。有位朋友姓娄,名天杰,身材中等,偏瘦,长脸,皮肤黝黑,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没有声响。相处二十多年了,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家是这样,和朋友在一起还是这样。每次在茶楼,或是在我的工作室,他总是悄悄地坐在一边,听大家说说笑笑,从不参与大家的话题。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听弟妹讲,在家里,他一刻都不消停。有时候,他实在没有事情干了,就挪家里的家具。每过一段时间,家里的家具就会换一个位置。现在好了,退了休没事干,就天天上山,在山上折腾。要么,侍弄一下院里的菜,浇浇水、除除草;要么,把多年积攒下来的碑刻,时不时地往院里的墙上粘上几块;要么,就叫上三五好友、十几个或者二三十同事朋友,在山上聚餐,吃万荣蒸菜。

他是一个兴趣广泛的人。他喜欢古玩字画,尤其喜欢石头。每一次外出,总要买几块回去。有时候还会专门开车到河南等地的玉石市场去买。买回去的石头,有的他自己收藏了,有的被他重新加工,做成摆件送了人。今年前半年,他就把2019年在西藏买的一块石头劈开,雕了三个砚台,还送了我一个。除了雕刻石头,他还刻章子,我周围的许多朋友,包括我的学生,都有他刻的印章。他还热爱书法,已经断断续续写了几十年。

他是一个身上有劲的人。说他有劲是有来处的。据说在他们盐湖区交警队,有一把关公大刀,重量二百多斤,放了好多年,从来没有人提起来过。有一天,单位里十来八个要个有个,要分量有分量的年轻小伙子,不服气,想试试,结果,愣是没有一个能提得动。而他不声不响地一发力,竟然一把提起来了。这让一群年轻小伙子惊讶得目瞪口呆。

他是一个爱旅行的人,他是说走背起背包就能真走的那种人。十几年前,我应上海一位朋友之邀准备去上海参加朋友举办的书画装裱展览,路上缺少一个伴,我问他去不去,他说可以呀。第二天就同我一起去了。前几年,我去长治参加一个书画活动,问他去不去,他说可以呀。也是第二天就开车同我一起去了,一点也不含糊。2019年6月,我计划带领我们墨铎堂书法班的学员们去西藏旅游。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前半个月,他得知了这一消息,和我通了一个电话后就立即决定和我们一同前往。在旅行上面,他从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总是说走就走。为了方便旅行,他还买了一张中国地图,凡是去过的地方,都会做出标记。如今,没有标记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估计等这次新疆自驾游结束,他就快把全国著名的旅行景点跑遍了。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他待人真诚,办事干脆利落。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客套话,即使有事请他帮忙,也是直截了当。而他总是有求必应,只需一个电话。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是一个有心事的人,而且心事重重。记得2019年的西藏之行,我们在穿越八百里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时候,刚翻过唐古拉山口不久,就下起了雪,我便把车停下来,在路边给同学们拍照。我觉得,对于远隔千里的我们来说,西藏之行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所以,能在无人区碰上下雪,非常难得,就想多给他们拍几张,留个念想。结果,天杰急着催大家走,不等我们拍完照,就开着车先走了,说实话当时我非常生气。走到玉树州府结古镇的通天河大桥时,我们已经离得很近,都用无线通了话,我说可以一起去三江源纪念碑看看。结果,他又急匆匆地开着车先走了。

自此,就没能再联系上他。直到半夜十二点多,才再次与他取得联系。他还说,他是在前面等我们。那时候,我已经气得不想搭理他了。本来我们两个车是一个小团队,应该一起走才更安全。而他先后两次那么急切地往前走,是啥意思?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是想看看昆仑山的垭口。

我无言以对。那一次的西藏自驾游,我们始终走在离昆仑山很远的无人区公路上,只能遥望,直到夜色完全把它吞没。尽管他那样拼了命地往前赶,但最终还是没能看到他念念不忘的昆仑山垭口。从此,这个心事就一直挂在他的心头,而且越来越重了,不但想看看,还想着进入昆仑山腹地。这次新疆自驾游,从青海湖开始,他就一直念叨。记得,那年7月5日早上,在茶卡盐湖湖边,他默默地凝望着昆仑山,眼神里写满向往与期待。

7月8日,在艾肯泉边,我说,这里离昆仑山也就几百米的距离了,算是走进了昆仑山吧。他摇摇头。7月10日,他看着我写的315国道游记说,你应该加一句:“行走在昆仑山脚下,看着昆仑山的白雪,昆仑山应该写进去。”其实,那时候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的心事。从那天开始到此刻,他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亢奋。早饭后开着车,既不说让人换,也不喊累,一整天几乎他一个人开着。可这样的情况,前几天就从来没有过。

是因为这两天两度沿中巴友谊公路穿越喀喇昆仑山脉?还到达了中巴边境口岸红其拉甫?他多年以来的心事梦想成真了吗?昆仑山是他心目中的神山。我曾经问过他对于昆仑山的向往,是不是因为毛泽东主席那首《念奴娇·昆仑》,他说,不仅仅是,因为昆仑山在中国是“万山之祖”,被认为是炎黄子孙的发源地。上古神话传说中的太上老君、王母娘娘等都与昆仑山有关。所以,尽管这次的穿越,仅仅一个喀喇昆仑山脉,就让他兴奋成这样。要是整个昆仑山脉呢?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晚上吃饭时,我问他,你那么想进入昆仑山,最想看昆仑山的什么,他说:“白雪,白雪,晶莹剔透,纯洁无瑕。”在帕米尔高原上,我也曾有段时间,坐在车上,远远望着慕士塔格峰上的白雪发呆,忽然发现,在太阳的映照下,雪白的耀眼,峰顶的云几乎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一样。我接着问他:“你的心事了了吗?”他说:“了了。”我又问他:“那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他说:“浩瀚辽阔、浩瀚辽阔!”

原来他想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娄天杰,一个永不言弃的万荣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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