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4-3-19 10:29:26

佐伊:高票当选的普京和俄罗斯的阶级斗争

       在普京高票当选之际,全面回顾一下普京当国时期的矛盾变化,是不无裨益的。

  要回顾俄国的矛盾变化,就需要对俄国的阶级情况有一个基本了解。根据俄国分行业和分职业的统计数据,可测算得出俄国各阶级的基本规模,并制作下表。俄罗斯的阶级结构如下:

  (1)资产阶级占比约为3.07%。资产阶级主要由国家高级领导人(国家高级领导人被归入资产阶级,原因后文会简要说明)、企业的所有者构成。要注意,后续表格中的收入指的是工资收入,工资性收入仅仅是资产阶级收入不大的一部分。

  (2)新兴小资产阶级占比略高于11.11%(表中被统计在脑力无产者的某些人群可被划入新兴小资产阶级)。新兴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是企业的管理人员,另一部分是科技领域、医疗领域和IT领域的高级专家。

  (3)传统小资产阶级占比约5.84%。传统小资产阶级主要由城乡个体户以及农村中的自耕农构成。

  (4)脑力无产者占比约略低于34.46%。脑力无产者主要由各领域的中级专业人员、部分领域的高级专家、各机构的办事人员构成。

  (5)体力无产者占比约为45.53%。体力无产者中,有13.71%为商业无产者,另有31.15%为产业无产者。  



  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来看看俄国国内矛盾的发展情况。

  2014年前的情况

  苏联解体以来,贫富分化快速扩大,鲸吞国有资产的寡头控制了俄罗斯的经济命脉,渗透政治领域,建立了寡头资本主义。

  极少数寡头控制了经济的方方面面,垄断了绝大多数生产资料,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没有任何生产资料,沦为任寡头剥削的雇佣劳动者。以寡头为主的垄断资产阶级和以无产阶级为主的劳动人民之间的矛盾,构成了俄国的主要矛盾。

  资本和权力相互勾结,物价飞涨,贪腐横行,寡头不仅剥削人民,甚至妨碍了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数十家寡头和圈外的资产阶级之间也产生了矛盾,这是剥削阶级的内部矛盾,是俄国的次要矛盾。

  普京上台后,对内打击寡头树立威信,收回能源企业,建立了以能源企业为核心的国家资本主义;对外以能源为武器敲打周边亲美政权。2000-2008年,得益于国际油价上涨,俄国经济快速恢复。借助石油资源,普京建立了数额庞大的稳定基金和外汇储备,以此调节经济缓和矛盾。

  普京摧毁了寡头资本主义,建立了国家资本主义,恢复了资本主义发展的正常秩序,缓和了社会矛盾。但是并没有消灭垄断资产阶级,在普京周围新的垄断资产阶级形成了。也就是说,俄国的主要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

  金融危机以来,俄罗斯经济告别了高速增长期。之前为经济高速发展所掩盖的阶级矛盾开始凸显。2008-2014年间,无产阶级的经济斗争不断增加。2011-2012年间,因普京竞选总统爆发了大规模的反对派游行,参与人员主要是新兴小资产阶级和脑力无产者。经此一役,普京支持率暴跌,从80%左右跌入60-70%的区间。

  2014年克里米亚公投入俄,普京一时成了俄罗斯的民族英雄,支持率从65%暴涨至80%。一时之间,民族情绪甚嚣尘上,国家的荣耀带来的“后克里米亚共识”似乎让每一个打工人忘记了被资本压迫的现实。

  克里米亚事件引来西方的制裁,兼之2014年油价下滑,俄国爆发卢布危机,经济从此一路衰退。2014年起,俄国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长期负增长或几乎零增长。被祖国的胜利所掩盖的阶级矛盾重新凸显。

  2014年以来人民生活的变化

  从2014年开始,俄国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连续7年下滑或几乎零增长。实际可支配收入方面,2014年同比下降0.7%,2015年同比下降4% ,2016年前11个月同比下降5.8% ,2017年前11个月同比下降1.4% ,2018年前11个月同比增长0.4% ,2019年前11个月同比增长0.8% ,2020年实际可支配收入同比再次下滑,其中前6个月同比下滑幅度达到8.1% 。直到2021年,居民可支配收入才实现3.1%的同比增长 ,但2022年被制裁后,实际可支配收入同比下滑1% 。  



  2016年统计显示,俄国75%的企业和组织的员工处于贫困线(低于或略高于贫困线)。

  这个调查是基于大中型企业和组织,2016年,该领域的全职雇员人数达到2835万人,占经济总就业人数的39%。 从绝对值来看,企业部门有302万赤贫人口(无法养活自己),780万贫困人口(仅仅能养活自己+一个家庭成员),还有1051万消费标准处于贫困线以上(略高于贫困线)。360万工人的工资达到中产阶级消费标准,另有342万人的工资更高。

  小型和微型组织的雇员、个体户的雇员不包括在这个数字中,但这些群体不太可能加入中产,相反,他们将加入贫困水平的群体。

  如下行业收入低于、等于或略高于贫困线的比例:农业方面(93%)、轻工业(93%)、教育(87%)、医疗保健(85%)、公共事业、社会和其他行业。服务业,包括文化和体育(83%)。

  2017年,一项调查结果显示 ,“42%的俄罗斯人期待进行彻底的大规模的改革;还有41%的俄罗斯人表示期待非彻底的、渐进式的改革” 。在所有人群中,“年轻人(38%)、低收入群体(38%)、中产阶级(27%)、退休人员(26%)被认为是俄罗斯最想改革的社会群体。而被认为不愿意改革的社会阶层是:guan员和官僚(56%);寡头、大商人(52%);地方guan员和地方精英(25%)。”

  2019年,俄国人民的情绪更加不满。2017年认为需要彻底改革的人是42%,2019年涨到59%。在需要改革的领域中排第一的是“提高工资、退休金和生活水平”(24%),排第二的是“改革政府、更换总统和现政权”(13%) 。

  2014年以来的群众运动

  2017年,体制外反对派组织了多次规模较大的游行,矛头直指梅德韦杰夫和普京,痛斥梅德韦杰夫在形势不断恶化的时候,“通过非营利组织的秘密途径, 大量占有豪宅、土地、游艇以及葡萄庄园。”

  2018年,不满的情绪仍在继续。根据俄罗斯科学院社会学所的报告,“在俄罗斯,只有2%的人认为没有严重的不平等现象,只有9% 的人表示自己没有遭遇过任何不平等,84%的受访者认为收入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平等,69%的受访者都感受到了这一点。”

  人民盼望改革,但是盼来的却是养老金的改革。资产阶级的代表普京,要签署延迟退休的法案。延迟退休金的法案激起了广泛的抗议。7月28日,“爆发了规模空前的全国性示威活动,这次活动由俄罗斯共产党首倡,在全国百余城市同时发起,在莫斯科聚集了万人以上,标志性的诉求是‘我们希望靠养老金生活, 而不是死在工作岗位上’” 。抗议者还认为,“政府应该从富人手中攫取资金,而不是从普通的劳动人民那里偷。”

  克里米亚事件后,普京的支持率一直维持在80%-90%之间,但是养老金事件爆发后,普京支持率从2018年4月的82%,迅速下降至2019年1月的64%。这说明,基于民族共同利益的后克里米亚共识产生了裂痕。

  2019年,俄国人民的情绪更加不满。2017年认为需要彻底改革的人是42%,2019年涨到59%。在需要改革的领域中排第一的是“提高工资、退休金和生活水平”(24%),排第二的是“改革政府、更换总统和现政权”(13%)

  2019年,俄国再次爆发反对派游行。这次反对派游行与选举有关,是近年来最大规模的示威活动,“动辄有万余人参与, 并呈现年轻化、新面孔涌现、境内外呼应、外部势力介入等不同以往的新特点。” 本次示威游行持续了一个月左右,“从7 月20 日开始, 莫斯科每个周末都爆发大规模抗议示威,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左右, 直至8 月17 日开始出现和缓的迹象。”

  不仅仅是反对派的游行,劳工抗议的数量也明显增多。2018年俄罗斯被监测到的劳工抗议有258起,2019年403起,2020年437起。2020年劳动抗议的重要特点是,医疗领域抗议占比大涨,37%的劳工抗议来自于医疗领域,因为资方或当局不支付疫情期间的工作补助金 。

  2021年和2022年的劳工抗议略有下降,但2023年一季度劳工抗议再次活跃,同比增长了86% 。

  战争以来矛盾的发展

  民族主义的喧嚣可以盛行一时,但终究会被揭开虚假的面纱。

  战争初期多数工人的态度。“我们正在发动一场正义的战争”,“北约正在攻击我们,我们还剩下什么?”,“是的,我为乌克兰人感到难过。是的,我们不想杀死他们。我们不是法西斯分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指责我们?”工会成员米哈伊尔在谈到“特别行动”开始时造船厂中存在的意见时说道。

  即使在战争初期,不同年龄结构的工人态度也不一样。“我们团队中的人被分为两个阵营。像我这样的年轻一代主要反对战争(当然,与地方政府和统一俄罗斯党有关的人除外)。但他们不敢去集会,因为那很可怕。老年人要么被动赞成,要么持中立立场。”

  战争初期也有人试图进行反战宣传,但是收效甚微。阿列克谢本人从入侵的第一天起就煽动他的同事反对战争,但他的尝试却令人失望。“我试着保持沉默。我不与任何人争论。有时,当战友们开始与前线讨论最新消息时,我甚至离开了休闲区……我不是在寻求理解……无法改变这一切令人沮丧。”

  真正教育工人的是战争本身的进程。部分动员令以来工人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当动员开始时,团队中的言论完全改变了:‘操,我们不需要这个。我们不想!’……起初我的朋友支持战争……但当动员开始时,他跑向政府提出问题:‘他们会带走我们吗?’”

  随着战争的继续,工人被卷入更大范围的思考,他们积极获取各种消息。“工厂的工人们没有心情去战斗。渐渐地,他们从前线得知缺少一切必需品的消息,需要自费购买。”工人无法像中产阶级那样逃离国家,他们说:“我们要去哪里?没有人需要像我们这样的人”。

  官僚主义和资本主义加深了工人的反战情绪。“军事登记和征兵办公室的态度是野蛮的……” 。但是,许多人也无可奈何,“几乎所有与我们交谈过的人都这么说:如果没有其他选择,那么我就会去。”

  随之而来的裙带关系和腐败,不亚于军事登记和征兵办公室的任意性以及官僚主义的混乱,激起了人们的激情。具体谁去谁不去,这是不透明的。“人们看到能够不去的总是老板和管理层的兄弟、儿子、教父。人们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我要去保护躲在后面的人,因为他是管理层的兄弟?”

  谁有权延迟,谁没有,似乎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就成了奖惩的权力,成了老板用来“奖励忠诚者和惩罚不受欢迎者的有力工具,同时也成为奴役工人的工具。”根据一项政府法令,使用保留的员工名单由公司董事编制……因此,任何对工作条件的异议,更不用说建立工会的意图,不仅会导致解雇,还会被送往军队。一个激进的工人说,“官僚们现在是局势的主宰……食人者的盛宴。现在,签署让你留在工厂的权利的代价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现在是农奴。”

  冲突必然会尖锐化,冲突已经在尖锐化了。在资本的压迫下,无产阶级的工资仅能完成劳动力再生产,即养活自己以及后代。在这样的情况下,劳动者中的绝大多数,都会日常性地与资本发生冲突。每一次危机的时候,资本又会通过压缩工资、延长工时、裁撤员工的方式转移风险,这又会周期性地加剧矛盾。

  如果资本和劳工的矛盾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无法解决。

  被延迟退休的老人,被资本摩擦的年轻人,工资长期不涨的在职员工,痛恨腐败的普遍百姓,以及对战争越来越厌恶的工人,所有人越来越像一堆干柴。现在这些干柴还不够多,但是俄国的资本主义制度,势必会制造出越来越多的干柴,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样的星火会把他们点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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