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作家舅厦爷”去了 讲述人 谷树一
因为发小儿子要结婚了,我回不了老家,便告诉母亲让她替我参加婚礼。母亲说这几天村里红事白事连成串了,明天是红事,后天是白事,她要去朱村参加一个葬礼。我惊奇谁去世了,母亲悲曰:“我四叔不在了。”原来是“那位作家舅厦爷”殁了。我舅厦爷共叔伯兄弟六个,我舅厦爷排行老二,他排行老四。“作家舅厦爷”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听说他从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一直在外边工作,我仅见过他几面。我小学四五年级就是在舅厦村上的,常常在村里玩。他家与我舅厦家隔得不远,我每次路过他家时,木门上总是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我好奇地从门缝里往院子里瞧,一棵柿子树孤零零地守着小院的春夏秋冬。
那年我在永济职中写作班学习,放了假去同学引林家串门,他父亲听说我爱好文学,便给我滔滔不绝说起了他的好友也是同学——杜宝彦。他的运城同学边工作边写作,写出了不少有影响力的小说,其中有多篇发表在《山西文学》上。同学父亲那天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其文学成就,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因为与他有着共同爱好,我便牢牢记住了他。
我职中快毕业了,需要去单位实习,却不知去哪里。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确实是个难题,我一个半大小子更是一筹莫展。母亲突然说:“去县城找我四叔试试。”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县委的宣传部部长。次日清晨,我与母亲坐了第一趟去县城的公交车。车到县城,母亲经过多方打听,七转八拐终于找到舅厦爷在县城的家。那是县委家属院一处安静的小院。人家正准备吃早饭,“作家舅厦爷”拉着我俩上了座。推辞不过,我与母亲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他家的早餐极其简单:小米粥、馒头咸菜。他这级别的干部,早餐简单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饭桌上,母亲简单说了这次来的目的。“作家舅厦爷”听说我爱好文学,当时说了一句很有感触的话:写作这碗饭不好吃。我当时年幼无知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深意。他那时给我的印象很面善,说话很和气,没有官架子。饭后,他在自己的屋里给我出具了一封给胡张、埝掌、南大里三个乡镇政府的推荐信。我知道拿着这封信,可以去这些乡镇任何一个部门去采访,兴奋地拉着母亲匆匆从他家出来。走在县城宽阔的大街上,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一只喜鹊叽叽喳喳跟着我俩飞了很远。
很遗憾,爱好文学的我,却很少读过他的作品。我特地在百度上搜到他的作品简介,有长篇小说《山泉淙淙》,中短篇小说《他的妻子和她的丈夫》,报告文学集《状元弄潮》以及《希望》三集电视剧本等。我仅读过他的散文《母亲》:1960年冬天,一个非常煎熬的年代,母亲为了养育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每天起早贪黑跪在地上,抡着镢头,在被挖过多少遍的地里寻找遗漏的油菜根。家里米面全无时,母亲赶集卖了她织的布,高价买回二十多斤高粱,连夜磨出面,又挖些野菜,熬出高粱面野菜糊糊汤。母亲为了多挣工分,主动要求为生产队的牲口割草,草筐里装的草太满了,从后面看不到她的头,背上好像堆着一座绿色的小山。一次母亲去二十里外赶集卖布,那时禁止逢集赶会,打击投机倒把。听说有人撵集赶人,母亲掂起包袱往城外跑,由于天气炎热,心里害怕,拼命快跑,急火攻心,鼻血喷出,脸上衣服上到处是血。孩子们长大了有出息了,母亲告诫他们:苦难的日子总算熬过去了,你们也能行了,但绝不能张狂。不能看不起人,咱是受过人小看和欺侮过的人,那滋味不好受。办事要公道,对人要和气,做人要清白。就是和咱有过纠结的人,见了面该问还得问,该笑还要笑,不要摆架子。
他在文中回忆了自己苦难的童年及母亲含辛茹苦把几个孩子养大成人的往事。这篇文章文笔流畅、情感真挚,他对母亲的爱如喷涌而出的洪水一泻千里势不可挡。他家的事我小时候早就听我母亲讲过,因此读后泪眼婆娑。他母亲我称为曾外祖母,我小时候经常走舅厦,身体柔弱的她每次见到我母亲,都会拉着母亲的手,一遍一遍叫着母亲的名字,嘘寒问暖特别亲热。随后我把此文转发到我的朋友圈,我表妹读后热泪盈眶,还写了一段肝肠寸断的读后感。
两年前,我热衷于拍抖音,把喜爱的花花草草发上去,把心仪的美景发上去,把自己的散文诗歌发上去。有天突然刷到一个叫“我友善良”的人,经过打听才知道他就是杜合义,我小时候的好朋友。他上学时经常订阅《少年文艺》《中国少年报》,我总是借来看。从那时起,我开始喜爱文学了。1983年第七期《少年文艺》作家茹志鹃写的短篇小说《从前》深深吸引了我。与杜合义聊天中得知他大伯(也就是“作家舅厦爷”)近几年得病了,行动不便。
后来,我得知“作家舅厦爷”从县里上调到地委宣传部了,后来还担任了运城日报社社长。杨星让老师转发过他写过的一篇文章,具体题目我记不住了,内容是写杨星让老师与编辑《运城日报》副刊《枣花》的渊源。
那年夏天,我舅厦爷去世了。他也回村里参加了葬礼。我那时远远地看着他,母亲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他说话声音洪亮,身体看着还是很硬朗。他在一首诗里写道:我曾经浪迹天涯/也曾经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哪儿也不如故乡令人醉美!
我听母亲说,前段时间他预感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便从城里搬回自己心心念念的老家。前些天母亲说他去世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我的脑海,他一直风华正茂,谁知却已长眠于故土。
临近端午,夜已深,我没有丝毫的睡意,望着茫茫的夜空,朝着故乡的方向遥寄一份思念:愿天堂无痛无病,他老人家继续为自己挚爱的文学事业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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