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4-8-8 10:22:24

李立欣散文集《南风薰兮》印象 吴高歌 文艺评论

吴高歌/文

我一直没有将立欣兄的散文作为文学看待,就像我从没有将他作为作家看待一样,但我的看法并不能掩盖立欣兄的散文在河东大地上所拥有大量读者群的事实以及他们对其作品的嘉评。也许是我们之间太过熟稔的缘故,因而在我看来他更是个细腻的、热心的、孝顺的,有生活情调的人,至于他的散文,如果与其生活相比,甚至有些微不足道。再者,在我看来,他的散文多半是出于本能对少年、青年以至中年时代乡居生活的回忆,而对于回忆的温情与生活的理解似乎更胜过文学的表达。生活的本来面目与所描述出来的样子相比会更真实、生动,因此当我更多看到他的生活的本来样子时,他的文字倒也在其次了。当然,我没有将其作品作为文学看待的更重要的理由,还在于我从未对文学有过真正的认识,因此文学之外谈文学就难免力所不逮,也许这样的说辞只是为自己未必确当的表达找一些开脱理由罢了。

立欣兄的散文大都是家乡的生活记忆,尽管这些记忆是有所取舍的,有些是晦暗的,有些是明快的,有些是酸楚的,也有些则是愉悦的。它们就像发黄的老照片一般亲切、温暖,或者充满遐想和忧伤。在这里,生活的多种情味都会从流淌的文字之间涌现出来。我们的家乡都在晋南,晋南人喜欢把自己的家乡视为最早的中国,因为尧舜禹的传说都来自这块土地,古老的文明与淳朴的民风在先民的生活中得以传承和延续,日月星辰、山川草木都成为历史的见证。尧之仁,舜之孝,禹之功,中国儒家文化最核心的元素在此都表露无遗。相传大舜的《南风歌》正是晋南一带流传的古老的民歌,“南风之薰兮”“南风之时兮”,物阜民康,风调雨顺,天下雍和的景象正是先民们所期盼的。我们在古代文献和歌谣中感受着这一方水土的温度和滋味,而历史所遗留下来的记忆深刻而绵远,它会在人们的生活中不断地重复和回味。所谓的为文所化和历史沉淀,在有意无意之间,一种生活的态度和方式得以养成并流传了下来。如果翻开《南风薰兮》的书页,一幅幅悠长而温情的南风歌的现代画卷便徐徐展开了,原本模糊的河东印象渐渐清晰起来。远古晦涩的文字也渐渐明朗起来,哦,这不正是最早中国之“风”的现代版吗?

一方水土的内涵和味道总在历史沉淀中形成,像“南风”“魏风”这样的歌谣在河东大地传唱一样,人文、风俗、教化、语言、审美都蕴涵其中。生于斯,长于斯,因而作者的记忆与情感都倾注于斯,这也成了作者文字的一种基调。一面是孤山,一面是盐池,在这个方圆百十来里的土地上,有熟悉的村巷,有老槐树,有住了几辈人的老屋,有关帝祖庙,更有祖辈、父辈的身影,以及童年的玩伴和懵懂的情愫。所有的故事都在这里酝酿着,而多年以后,所有的记忆又都从这里展开了。时代变迁,沧海桑田,平实而细腻的文字会给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共鸣和遐想,一种温情也会油然而生。在作者的文字中,鲜活的人物,淳朴的习俗,家常的柴米油盐,都被生动地凸显了出来。比如祖母、老姑,这些极其普通的家庭妇女形象,比如吆喝、炕头、灶火,这些几乎在现代社会绝迹的清晰而温暖的时代记忆都会将读者,尤其是很容易引起共情的晋南读者拉回到那个年代,那个曾经充满憧憬而沧桑的年代,从而想起自己心中的那轮明月,想起家中等候自己的那盏油灯,想到在数九天为自己烧热的炕头,想到久在异乡的游子渴望的、熟悉的家乡味道。在作者而言,这些形象或许只是真实回忆的记录,而对于读者,祖母可能是自己的祖母,老姑也可能是自己的老姑,炕头、灶火也成了自己家里最温暖的地方,还有年迈的父母和辛勤的兄弟姐妹的身影,因而看到动情处,往往不禁涕零。正因为作者的感受是切实而非臆想的,是入骨而非表面的,因此便会不由自主地将读者引向其中,沉浸陶醉。尽管我无法确定作者对于以往生活的回忆是出于怀恋还是反思,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作者笔下曾经的故事一定会有取舍。原有的记忆有的被定格了,有的沉淀了,有的随风而逝,但为什么有些记忆就抹不去呢?这些抹不去的记忆是否便构成了心灵的、文化的沉积呢?这种经历和感受是否正是我们曾经传承并且正在传承的情怀呢?也许在读者的心中会得到各自的答案。

如果说作者笔下的人物与故事在传承着一种情怀和憧憬的话,那么晋南人传统的风俗、节日,尤其是以往的、当下的吃食在作者的笔下也被表达得淋漓尽致。比如运城饼子、老城的水饺、过年时的猪头肉和熬菜、端午的甑糕,甚至五月的洋槐花和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黑馍,这些熟悉而亲切的味道会在作者的描绘时扑鼻而至,即使夹杂着时代印记的辛酸味道也会涌上心头。民以食为天,在这里我看到了曾经的苦难和贫穷,看到了祖辈、父辈的勤劳和智慧,看到了希望和未来。这不正是生活吗?在锅碗瓢盆的碰撞中发出的生活的声音,萦绕于耳,铭记于心。当然,我注意到了作者之所以对晋南吃食情有独钟的描写一则是对过往岁月的怀恋,二则缘于他长于烹饪、乐于烹饪的习惯。在作者的文人墨客生活圈子中,他是乐于不厌其烦地成造一些美味与友朋共享的人,他是将生活过得像生活的人。从这个意义而言,他是将他生活中的河东味道转化成了文字,从而让更多的河东人,尤其是远在他乡的河东人透过其细腻而隽永的文字一遍遍地体验着老家的味道,这样的味道难道不足以教你动心、动情吗?同样作者对于晋南的风俗和节日的描写也会勾起你对故乡的遐想和温情,像过年、中秋、端午,这些传统的节日记忆也自然会将读者带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节日里,尤其对有过以往经历的晋南读者,更能深切地感受到昔日生活的样子,和谐安康,岁月静好,即使是有些晦暗的记忆也会在文字的流淌声中渐渐消解释然。这些来自作者对于生活悉心体验和感受的文字,是对过往生活的回味,至于文学的技巧、形式似乎反在其次了。

当然,尽管我并不倾向于以文学的标准来评价立欣兄的散文,但还是能够从他的文字中发现一些刻意的文学创作的痕迹。这种刻意是优是劣,是拙是巧,姑且不论,但这种痕迹是显而易见的。比如《与兔记》《韭花与韩韭菜》两篇散文小说,虽然叙述的对象是晋南普通百姓的生活,但其中都有明显的文学创作意味。《与兔记》一文从作者童年时代养兔子的趣事说起,但作者并没有将叙述的主题局限在养兔子的故事之中,而是在此之外刻意打造了另外的一条线索:一个沉默寡言的姓杜的邻居的故事。“杜”字在晋南一带读作“兔”,杜、兔谐音,由此而起,一个晋南朴实、憨厚的人物就出现了。老杜的人生经历也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晋南人生活的历史演变,这两条线索的承接与交叉让原本单一的故事变得丰满起来。再如《韭花与韩韭菜》一文也是一篇经过仔细谋篇而成的作品。晋南的秋天有腌制韭花和咸韭菜的习俗,以备漫长的冬季之食用,中年以上的晋南人都有这种生活记忆,甚至今天一些家庭依然保留着这种生活习惯。“咸”字晋南方言读作“韩”,韩韭菜则是作者塑造的人物,由此及彼,韩韭菜的故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引出来了,而主人公的曲折经历则成了晋南人情世故的真实写照。当然在这篇作品中也不乏作者刻意卖弄之处,比如该篇中提及的杨凝式《韭花帖》,与整个故事并没有直接关联,如此处理反有蛇足之嫌,不过总体构思还是瑕不掩瑜的。

对于现实世界细致入微的观察自然是写好文字的前提。作者比较优越的生活环境和艺术学的知识背景都使他更多了几分对生活的热爱和观察力。比如高悬半空的电线上的几只麻雀,在他的眼中就成了跳跃在五线谱上的音符,比如在江南的雨巷,他会用素描记录富有诗意的青石板路和古典的徽式建筑,以及飘过的油纸伞和闪过的长裙。他的眼里从不缺少美,不缺少发现,因而一些常人不经意的事情会被他捕捉到,进而浮想联翩,形成佳构。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在作者的叙事中对记忆和故事的取舍,他的温情多于批评,他的宽恕多于挑剔,因而总体基调显得平和、亲切,就像敦厚朴实的河东人的样子。他所塑造的形象大都是温情的、朴实的、憨厚的人物,他们善良、宽容、乐观,而几乎看不到苛责、愤懑、悲观的情绪。当然,在我看来,作者的取舍尚存在一定的局限,因为我所看到的他的作品总不如他的生活那么丰满而真实。

总之,立欣兄的文字就像晋南的一道道家常菜,虽然不名贵奢侈,但不失醇厚适口,食之久而不腻,回味留香;又像有年代感的简笔画,轮廓清晰,墨色虽晕而个性鲜明;更像久违的亲朋促膝夜话,千言万语都凝结在一杯浓茶、一尊陈酒之中,娓娓道来,滋味悠长。

(作者系我市万荣籍人,史学博士,书法学博士后,现系华北电力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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