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彭建国 散文
前些日子,在大街上转悠,看到有个中年男子肩挑着两个竹筐,边走边吆喝“卖小鸡喽”,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触景生情,我想起自己当年肩挑扁担的情景。
在老家柴房的墙角,静静地斜倚着一根光滑的老扁担。扁担上布满了灰尘,蜘蛛已在扁担和墙角之间结了好几张网。自从十年前我住进县城,这根扁担就一直没有被用过,甚至没有被动过。
近日,乡下邻居儿子结婚,我回了趟老家。那天回到老屋,我立即拿着扫帚,拨去扁担上的蜘蛛网,仔细擦去扁担上厚厚的灰尘,古铜色的扁担又泛起了淡淡的亮光,几条细长的纹理清晰可见。我双手托起这根浸染着父亲汗水的扁担,眼前又浮现出父亲辛勤劳累的身影。昔日,他老人家就是用这根扁担,挑落了数不清的日月星辰,承担起我们整个家庭的生活和希望。抚摸着陪伴多年的扁担,那历久弥新的记忆随之而来。
一
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父亲要把五个孩子抚养成人,所吃的苦和受的累不言而喻。正是这根扁担,陪伴父亲走过了那段艰苦贫穷的岁月。记忆中,父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先将家里的茅粪挑到自留地,再到河边挑几担水,把水缸倒满,有时还得到峨嵋岭上砍一些枣刺柴禾,用扁担挑回来,让家里烧火做饭。把一切安顿好之后,父亲便骑着自行车赶15里沙石路去医院上班。长年累月,奔波劳碌,父亲从没半点怨言。
时间长了,扁担的一端开裂了,母亲劝父亲,干脆把“老伙计”丢了,换一根新的,父亲不同意,找来铁丝,将扁担的开裂处扎好接着用。父亲非常爱自己的扁担,从不轻易投掷,甚至不肯当歇息的坐垫,每次用完之后,总是擦拭得一尘不染,高高地挂在墙上。身材矮小的父亲,与扁担相伴了大半辈子。他挑着扁担,行走在乡村田野间,奔波在峨嵋岭上,风里来雨里去,凭借着自身的力量,用双肩养育儿女,支撑家庭,把我们抚养成人。
父亲在当时的禹王公社卫生院既是院长,又是医务骨干,责任大,工作紧,任务重,但他能很好地处理工作和家庭的关系,做到了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办事,为乡亲们解除病痛,守护健康,口碑极佳。父亲曾多次荣获省、市、县先进工作者,1965年被授予“计划生育工作山西一杆旗”称号,1978年还参加了山西省卫生系统劳模大会。
在我们眼里,父亲的肩膀比大山还宽,他是我们为人处世的光辉榜样。
二
1969年我初中毕业,当时家乡还没有设置高中,我便回到农村务农。凭着年轻人的一股热情和精力,我很快融入农民的生活。生产队给我们几个初中生安排的农活是早上和下午赶着牲口犁麦茬地,中午做杂活。因此,我接触最多的农具居然是父亲的那根扁担,从各家各户担茅肥往集体菜地送,从碾麦场上担铡好的麦苋往队里的马房送,从村里担水到岭上栽红薯苗……太多的农活都离不开一根扁担,于是,父亲将他用的扁担交给了我。从此以后,这根扁担就一直跟着我,我也努力地为父亲和家庭减轻一些负担。
记得大集体时,有一年冬天无雪开春无雨,小麦正处拔节时节,遇到了卡脖子大旱,上级领导要求全民动员担水浇麦,抗旱夺丰收,我们生产队里有口“五六型”井,是全村人的吃水井,还可以灌溉一百多亩村口的滩地。为打好抗旱战,队里安排全体社员每人一根扁担、两个铁桶担水浇麦。在绵延2000余米的乡村土路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一队队男女社员从村里挑上水或是空桶而下,如同一条条长龙在不停地游动。一路上,大家都不需要歇脚,只是偶尔将扁担从这个肩膀绕到另一个肩膀,让两只水桶掉个头,继续你追我赶,互相鼓励,展开竞赛。我由于初次长时间肩挑重担,肩膀被压得红肿,疼痛难忍,但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决心为我们小组争光添彩。一连干了十多天,虽然仅浇了几亩地,但人定胜天的精神感动了苍天,终于,老天下雨了,庄稼获救了。担水浇麦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为壮观的一次干群团结紧张、干劲十足的劳动场景,农民兄弟担水抗旱的精神和冲天干劲深深感染了我。在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中,我看到了农民身上淳朴的责任心和干事创业的热情,认识到他们才是劳动创造历史的真正英雄。
三
后来,我当了民办教师,参加生产队的农活少了。但在那个年代,生活还是极度贫困,因此我和父亲一样,放学回到家后,仍十分紧张地要干这干那,接触最多的农具仍然是那根扁担。
难忘土地下户后,我的一块半亩多的责任田,是在峨嵋岭上的西圪垯上,麦捆非肩扛担挑不可。连续十多年,在骄阳似火、酷热难耐的夏收时节,老伴和孩子在地里收捆,我一个人挑着一百多斤的麦捆艰难地送到300多米以外的大路上,装上小平车再运送到打麦场。
难忘曾经有好多年,庄稼人烧火做饭缺少柴火,我一有空就和妻子挑着两个竹篓子,拿上竹耙子,到地里搂柿子树叶和棉花柴叶,但这些树叶很快就被一扫而空。我只好拿上扁担、绳子和长把镰刀到岭上寻找枣刺砍。我跑上跑下,东砍西砍,费了好半天劲砍够两捆,开始回家。扁担有点短,挑上两捆枣刺,扎得人浑身难受,实在难以行走。可是在过去物质极为贫乏的年代,家境贫寒实在没法置上一根又新又长的扁担,只好将就着,忍受着。20世纪90年代,生活有了改善,但父亲的扁担和我有了很深的情怀,就再没有想着更换,直到现在往地里担茅肥,我还是用父亲留给我的那根扁担。
难忘从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末,我们全队的人畜用水都是从村中央的那口“五六型”井边的水塔处,用扁担挑着水桶担回来的。春夏秋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男女老少排着队等候着,你来我往说笑着,每天早饭之前去挑水,是村民的必修课。这也成了我记忆中的一道难忘的风景。
时光流逝,扁担作为中国人民赖以生存、不可或缺的生活工具,作为广大农民自食其力、艰苦创业的象征,在一天天离我们远去,农人们已渐渐从扁担的重压下解脱出来。扁担就如同“下岗”的播种耧、犁、耙一样,成为时代的文物,历史的见证者。如今,乡村的水龙头早已接到了厨房,村里的庄稼也不再靠天下雨成长,深井水随时都能让庄稼喝个饱。在乡村用扁担创造生活的那一页,已成了一份逝去的难忘而珍贵的记忆。
回味过往,这根扁担承载了父亲的辛勤劳作和对家人的无私奉献,是父亲留给儿孙们受益无穷的传家宝,它伴我成长,给我磨砺的体验和奋斗的启示。这根朴实无华的扁担,已经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中,成了我永久的怀念,也将激励着我向着更美好的生活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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