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遐想_散文_杨群群
这是一个春雨初过的清晨。料峭的风从黄河岸边吹来,比起不久前冬日凛冽的寒风,它已经失去了彻骨的、尖锐的寒气,带着春日河岸特有的湿润吹过我的发丝、我的衣裙、我荒芜已久的心灵。如同动物冬眠后初醒,我抖落狭隘的懒惰的束缚,为寻一段遥远的梦,姗姗而来。古栈道
是谁凿响了这雄伟天梯的第一锤?
他们最初使用的工具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开凿石梯用了几年的时间?
青黑色的石阶,整齐而密集,在攀登者坚韧不拔的磨砺下,泛着古老而结实的光泽,那是生命最淳朴的颜色。
当我用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攀登这峭壁上的石梯时,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顶礼膜拜者的虔诚,我的双脚踩着无数生命的厚度和温度,我的脑海里此刻涌现
出无数个疑问,我的耳旁仿佛听到了千千万万开山凿石的声响——
那是来自遥远的北魏时期的声音,它们穿越了1500年的历史,浩浩荡荡奔涌而来。
太和21年夏天,北魏孝文帝巡幸龙门。正是为了迎接孝文帝一行巡视,龙门古栈道开始了大规模的修整。一时间有多少生命背井离乡,昼夜不息地忙碌
在峭壁石崖上。当他们使尽全身力气用铁锤敲打凿子时,凿子坚硬有力地嵌入石头,仿佛开凿崭新的希望。崖上山石与利器的叮当搏击声在山间回响,
崖下万丈黄河波涛汹涌。这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交响乐,在人类孜孜不倦的探索中演绎出一曲龙门绝响。它们注定不会被历史遗忘,如今用一阶阶石
梯作音符,将不屈的龙门精神谱写在绝壁之上。
河岸的风吹来,我闻到了风的味道。那夹裹着辛劳者汗水与泪水的风,曾亲眼目睹了多少亡灵的哀泣。石梯每上一阶,人们的辛劳就增加一分,危险便
多出一重。崖上的滚石、脚下的碎屑、山底的波涛,间或狂风大作、暴雨忽临、冰雪来袭,无论什么外力都阻挡不了他们征服天险的决心和铸造雄伟奇
观的脚步。
终于,历经无数次的打磨和开凿,365级石阶呈完美的“之”字形在峭壁上延伸开去,被惊叹为“天下黄河第一挂壁天梯”。难道这不是天梯吗?
蜿蜒而上,直冲云霄。抬头仰望,感觉天空近在咫尺,云朵从头顶飘过。再看崖下,黄河万丈,雄浑奔腾,瞬间便精神抖擞,心胸开阔,仿佛羽化成
仙。此时才得以顿悟,攀登这365级石阶,如同人生四季,健步如飞的春,雍容华贵的夏,步履蹒跚的秋,举步维艰的冬,走过四季便迎来了一番新天
地,开启了充满希望的崭新轮回。
回首攀登路,这168米的峭壁崖梯仿佛龙门山的心灵通道,将人与山紧密结合在一起,于是人有了山的灵气,山有了人的温度。
坐在石阶上,伸手抚摸这些坚硬的凿痕,仿佛穿越了历史的时空,触摸到一个民族的文化血脉。那个喜欢在悬崖上雕刻的鲜卑民族,在人类文明的进步
中用最坚硬的书写方式延续了中原文化的命脉。如果说洛阳龙门石窟、大同云冈石窟体现的是这个民族的宗教文化,那么古栈道梯子崖则是这个民族呕
心沥血在黄河绝壁上书写的一部军事上的无字天书!
倚梯城
该用什么样的文字来描写这座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曾是军事重地的空中之城——倚梯城。
当我孜孜不倦地在史书中找寻关于一座城的深邃记忆时,一本乾隆版的《乡宁县志》中寥寥数语,道出了这座城的由来和旧址:“倚梯城,百一十里,
西绝壁百余丈,在黄河大梯子崖上。”
这座城是古代的军事要塞,为避免边关被侵犯,睿智的北魏孝文帝屯兵于此。古栈道大梯子崖是这座城的唯一出口,因其险峻,便让这座城有了“一夫
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同行的前辈告诉我,这座带有浓郁边塞特色的古城就建在我眼前的这片土地上。
我行走在这片梯田之中,找寻一座古城留下的痕迹。在春的召唤下,我脚下的土地开始苏醒,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刚刚结束了与泥土的殊死搏斗,终于以
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于旷野之中。它们有挺拔的站姿和不屈的魂灵,如同精神抖擞的战士一般,守护着我脚下的土地。我知道在随后的一些天里,抗
争与压迫、不屈与阻挠,还将无数次重演。一批批破土而出的“战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它们将肩并肩站满这片土地,林林立立,永不屈
服。
它们是谁?难道不是千年以前在这片松软而踏实的土地上驻扎着的数万将士吗?在时间的长河中,将士的魂灵以一粒粒种子的形式埋藏于这片沃土中,
年复一年,生生不息。
这里或许曾是将士们操练武艺的场所。当晨钟响起,薄雾还未散去,**、刀枪、棍牌……各种武器便在这里轮番上阵:操练队形,排兵布阵,军旗猎
猎,鼓声雷雷,一支强悍的队伍在这绝壁之上宣誓着他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和信心。他们有着健壮的体格,人人骁勇善战。有了他们的驻守,古龙门的儿
女们才得以在这片疆土上繁衍生息、代代更替。
这里或许是将士们屯田的所在,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肥沃的土地馈赠他们以维持生命的食粮,小麦、玉米、高粱、小米,各种豆类等等。这些粮
食足以让军心稳固,让边防固若金汤。
春雨刚刚停歇,泥土中湿漉漉的潮气还在上升,它们悄无声息的通过我的鞋底、裤管、鼻孔浸入到我全身。迎着丝丝寒意,我寻觅着这片土地的今生。
这片土地,如今已是万亩梯田花海景观,不久的将来,格桑花、硫华菊、二月兰,还有更多娇艳的名字将次第绽放在这片土地上,红的,粉的,紫的,
白的,蓝的,它们要为这片土地换上和平繁荣的盛装,用一场场热闹的花事,向驻足的人们讲述一个曾经消失在历史云烟中名叫倚梯城的古老故事。
桃花谷
这里是边塞古城的“后花园”。一条潺潺的溪水迎面而来,它们像快乐的使者,奔跑着,歌唱着,把冬的萧瑟与沉寂全部带走,一淙一淙流向更宽广的
未知。千层石涧、流觞曲水、折水瀑布、石潭连叠,一个个美丽的名字记录着它们奔跑的足迹。
雨后的桃花渐次盛开,它们把山谷的春天推向了高潮。这漫山遍野的山桃花,让我对这座古老的山脉有了更丰富的想象。在金戈铁马的岁月中,忙碌的
操练和辛勤的耕种之后,将士们三三两两结伴到谷中游玩,偶尔也会折几枝桃花,送给谁呢?远方的故乡有他们相思的姑娘,这浪漫的桃花多想邀请她
们来一起欣赏。怎奈咫尺天涯!当将士们把对爱人和故土的相思寄情于谷中的山水草木,这条山谷便成了将士们精神栖息的家园。
谷中的每一块石头和每一株草木,都来自遥远的古代,我坚信它们身上还沾染着从前的泥土和古人行走的痕迹。它们是幸运的,听到过将士们豪迈的畅
谈,听到过牧童稚嫩的吆喝,听到过耕夫训斥耕牛的责骂,听到过浣纱女在溪旁的窃窃私语……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一路走来它们先于人
类超脱世俗,最终在时光里以沉默者淡然自居。
通向山谷幽僻处的石径上,几株山桃花旁逸斜出,伸向溪水。我猜它们一定是在用一种古老的方式欣赏自己的容颜。当我细细观赏它们,沁人心脾的芬
芳和娇艳欲滴的美丽,让我对古人的智慧深深折服,“面如桃花”着实是一个美妙无比的词语,把一位女子明艳的容颜和娇羞的肤色描绘的淋漓尽致。
若它们知道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文人墨客用桃花来形容一个女子的美貌,则会多出几份淡定和自信吧。
这是属于一朵山花、一株草木、一淙流水、一个顽石的世界,它们在静寂的山谷中快乐地做着自己,不刻意喧哗,不孤芳自赏,用质朴的本色相互慰
藉,把一个山谷定格成人类永恒的精神世界。
和它们走得越近,我的灵魂愈加自惭形秽。我是沉默在时光里的一位老者,如果没有镜子,我早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很早的时候,人们在水镜中看到自
己轮廓;后来,嫫母发明了石镜,人类有了第一面实体镜子;再后来,铜镜的诞生,让人像有了较为完整的定格;直到玻璃镜问世,它清晰地记载了容
颜的点滴变化。每每站在镜前,看岁月染白青丝,时间叠成皱纹,在日渐衰败的容颜里我看到自己空虚的灵魂。
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呢?当我在一个不知名的石潭前驻足,我又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灵魂。它是透明的、轻盈的,然而这般超脱的形态却无法掩饰隐
藏在它深处的浅薄和无知。因为浅薄,我试图去做更多有益于生命的事,让人生变得厚重;因为无知,我昼夜不停地在方块字中攀爬探寻,试图让自己
变得丰富有趣,或许穷其一生,我都无法撕去这浅薄无知的标签,但改变本身的意义已经超越了对某种结果的探寻……
一阵风拂过,桃花花瓣飘落在水潭里,惊扰了我的沉思。猛一抬头,石径上已是落英缤纷。我知道这是一个山谷对它的过客最慷慨的馈赠!
古龙门
当雄浑的黄河水与伟岸的龙门山相遇,这里注定会造就不朽传奇。
我站在大梯子崖“一线天”观景,身后桃花谷飞瀑直流,眼前黄河水浩浩荡荡穿过石门奔流而来,水流的声音在悬崖峭壁间回响。我知道它们在用一种
我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流。但那分明是古灵魂倾诉的声音,它们将我带到了遥远的古龙门。
4000多年前,龙门大地上洪水肆虐,百姓苦难深重。一位头戴斗笠,手足长满老茧的青年,继承父亲遗志,带着万千百姓的期冀来到了古龙门。
面对滔滔洪水,他对父辈们“淤堵治洪”的策略进行了重新思考,走遍天下铭记地形的他,最终决定对洪水进行疏导。在超人的智慧和不屈的毅力引领
下,他率领万千民众,不避寒暑,不畏艰险,用斧一斧一斧开凿龙门山,用镐一镐一镐挖掘坚硬的土壤。治水期间,他三过家门而不入,冬去春来,夏
逝秋至,历经四年的日日夜夜,巨大的龙门山终于被劈开石门,如猛兽般的洪水顷刻便奔流直下。
他是大禹。这位开天辟地的领袖,带领民众,从南到北,由西向东,在十三年的苦战后,终引得天下之水归于大海,完成了治水大业。他,是中华民族
的脊梁,注定不会被人民遗忘。今天,大梯子崖景区周围还有禹王洞、错开河、梳头启等古遗迹。
1600多年前,龙门古镇建立,边塞重镇、河运枢纽成就了龙门渡口的热闹与繁华。大梯子崖下,河运货船往来不息,一群身体健硕、目光迥异的水手赤
脚裸背,脚踩泥沙,背拖纤索,拉着木船在水中逆流上行。
船行至石门段,水流湍急,峭壁耸立,水手们便一跃登船,用铁钩钩住崖边的铁环,双脚紧蹬船仓隔板,次第交错,一寸一寸将船往上挪动。他们一鼓
作气的号子伴着惊涛骇浪震耳发聩。
湍急的水流,险峻的绝壁,阻挡不了他们进取的脚步。他们用不屈的魂灵和坚定的毅力在这条河流上一次次征服天险,一次次渡着货船从石门逆流而
上,把大量煤炭、红枣、皮货、木材、粮食等源源不断地运往长安、潼关等地。
他们是龙门儿女的先祖。他们用生命演绎了现实版的鲤鱼跃龙门,他们是古龙门的精魂。他们的精神如连绵起伏的龙门山,如滔滔不绝的黄河水,注定
被一代代传承。
许是想亲眼目睹禹凿龙门的奇观,1300年前,一位仙风道骨的“谪仙人”,一袭白衫,脚踏轻骑,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的到来了。当他沿着天梯登上龙
门山的那一刻,便被眼前雄壮的景观所震撼。
一壶浊酒,胸中万千豪情。于是他仰天高歌:“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这一曲千古绝唱至今还在黄河的涛声里余音袅袅。
他是来自唐朝的李白。在某种命运的安排下,他登上了龙门山,以桀骜不驯的才情写下了《公无渡河》,这曲千古绝唱也让龙门自此闻名遐迩。
这些古灵魂成就了龙门前世的厚重,也成就了龙门今生的繁荣。此时此刻,我对脚下的这片土地肃然起敬,我为自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傲娇。历史的
长河从远古流到现在,我又一次看到了伫立在潮头的龙门脊梁。
春天的大梯子崖景区、龙门景区,到处都有忙碌的身影。他们是新龙门的建设者。
修旅游公路,架黄河大桥,建龙门古镇,引进豪华游轮……他们把智慧和心血抛洒在建设美丽家乡的征途上,他们承载着大禹的胸襟,承载着先辈的精
神,承载着劳动人民对幸福的向往,心怀志向,肩扛重任,一步一个脚印铸造龙门日新月异的新篇章。他们,接过历史的交接棒,将把不朽的传奇在这
片土地上延续延伸。
太阳出来了。黄河岸边吹来的风逐渐收敛了锋芒。缥缈的薄雾、湿润的泥土、嫩绿的小草、清脆的鸟鸣,这无处不在的春的气息,浸润着我寻梦的步
履。我知道,我的脚步所能丈量的仅是龙门山梯子崖景区的万分之一,我的文字所描述的仅是一个无知者对历史、对先辈最粗浅的理解。但我是这片古
老土地的后裔,我的血液里流淌着昔日的生活,这座山曾经的故事和它焕发的荣光,早已隐匿在我躁动的脉搏里,带着无数震撼和怀恋,带着先辈的期
盼,这探索的脚步怎能停歇?
作者简介:
杨群群 笔名初音,女,1984年生,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河津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爱读书,爱生活,有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愿用文字温润生命的春夏秋冬。<br>标题 : 龙门遐想_散文_杨群群<br>发布位置 :<br>联系人:温润而哲<br>手机号:龙门遐想<br>微信:龙门遐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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