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头像那女纸 发表于 2024-9-15 10:21:27

奶奶和她的纺花车(下)_散文_王雅静

奶奶有一双被缠足的三寸金莲小脚,走起路来左右摇摆。我无数次看过奶奶的小脚。除去大拇指,其余四指全部畸形被压在脚掌下,其实和地面接触的是脚后掌和四个脚指头,难怪她走路的姿态像不倒翁似的。就那样奶奶操持着一家人的家务。蒸馍的铁锅做了一大锅面条,还有那一大桶的喂猪泔水,奶奶总是双手平端,目不斜视,毫不费力。白天忙家务,晚上便上炕坐在纺花车前,开始她似乎永远也纺不完的线。不用煤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盘坐在炕上,嗡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奶奶是做针线的行家里手,左邻右舍剪鞋样儿的,剪个裤子衣裳的,给小孩子做虎头鞋的,画个“靴头儿样儿”的,穿梭织布的,扎针绣花的,纳底儿做鞋的,经常向奶奶请教,她也从不嫌麻烦,尽心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和体会。奶奶织布更是在行,织出的布细密结实,平整光滑。那时农村没裁缝,奶奶就用自家织的布,漂白染黑,自裁自缝,给全家老少冬一季、夏一季地做衣裳。

好布离不开好线。奶奶纺的线,又细又匀。先将弹好的棉花放在木案板上,用根细细的高粱杆将棉花搓成一条条一尺来长的棉捻,然后摇动着纺车主轮,棉捻在疾速抽动中,奶奶轻轻匀速的将花捻拉扯后,那花捻就变成了细细的棉花线,随着纺花车主轮的倒转,棉花线就缠在了穗上,纺成一个大萝卜样,一个棉穗便成了。

初纺时,奶奶左手捏着一根棉花捻,一头放口里蘸点唾沫润湿,随即炽在锭杆上,缓慢地摇,待线从棉条中抽出,锭杆便插一节苇杆,倒一下纺轮,线就绕苇杆上了。只见奶奶的右手慢慢摇起手把,左手拿着一根尺把长成的棉花捻,头向左边稍稍偏过来,视线也随着抽线的方向慢慢向后移动着,接着一根悠长纤细如丝的棉线,缓缓在她身子的左边被一点一点的延伸、拉长,一会儿的功夫,只见她纺花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我看到她的身子微微向后仰着,头也稍稍向上昂起,然后轻轻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这时,她的手摇得也快,抽线也快,上线也快,纺花车,也发出悦耳有节奏的响声,看着她的手臂一上一下,时高时低的舞动着,动作轻盈而又娴熟,看她那姿态不像是在纺花,倒像是一位卓有成就音乐指挥家,又像悠扬起伏的轻盈舞者,轻轻扬起,花捻儿就像蚕宝宝一样缓缓吐出雪白的棉线,扬到尽头时,右手随即把车轮翻转一下,棉线就扑棱棱缠在了锭子上。再收起,接着转、接着扬。如此收收合合、翻翻转转,一个胖嘟嘟的线穗就纺成了。

惊讶于奶奶过硬的技术,真要和现在的年轻人一起学纺织,她肯定是一流的天才学霸。她的身上有那股认真的钻研劲和不怕吃苦的韧性,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工匠精神吧!

小时侯每次我身体不适或是睡觉找奶奶撒娇时,她总是一边轻轻的摇晃着我,一边柔声吟诵着一些顺口溜。那时候也不知奶奶哼的什么,只觉得很好听,轻轻的柔柔的似一曲催眠曲……

“奶奶,月亮里有什么?”我躺在奶奶的身旁望着窗外的明月问。

奶奶一手摇着纺车,一手往铁针送着线说:“月亮里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有块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正在纺线,不信你看一看”!我好奇地问“月亮那么高,老奶奶是怎么上去的呢?”奶奶说“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整整一日,奶奶都在吱嗡、吱嗡的纺线,用纺出来的线纳鞋底,做一年四季的鞋。

整整一生,奶奶都在吱嗡、吱嗡的纺着线,织出满头银发。

那年冬天,漫天雪花⋯⋯奶奶真得去月亮里纺线了。

奶奶的纺车,何时转起?无从知晓。斑驳的转轮,油光的摇柄,古香的支架,黝黑的底座,彰显着悠久的岁月,摇轮不息,纺车嗡嗡,银丝绵长。奶奶,用她灵巧的双手,为她的后人营造着温暖,编织着秀美,消耗着自我。

我二十几岁出嫁时,奶奶拿出她亲手纺织的两床粗面单作为我的嫁妆。“到了婆家记得孝敬长辈,凡事多忍让,不要太任性”这是奶奶之前叮嘱我的,至今记忆犹新。奶奶用一个任劳任怨的传统女性形象,让女子的柔美和母性的光辉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影响着我们后辈儿女,指引着我们生活的方向。

丝丝长长的棉线,像奶奶连绵不绝的爱和希望,一旦浆水浆过,随即拥有了坚挺与硬朗的本性。曾经这破旧的纺花车用绵长的细线,串起了我们一家人厚厚的温暖与亲情,吱吱呀呀吟唱着岁月的悲喜长歌。

奶奶离开我已经四十年了,但却留下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温暖,留下了一抹供我回忆的温柔静好。愿我们的一生都能被爱包围,不荒废,好好过,心生莲花,芳香自来……

作者简介:王雅静,山西平陆人,1962生。退休工人。平陆硬笔书法协会会员。爱书法、爱文学,尤其喜爱中国古典诗词;爱旅游,游历过许多国内外美景。在诗和远方里感悟人生,温润性情。<br>标题 : 奶奶和她的纺花车(下)_散文_王雅静<br>发布位置 :<br>联系人:喜欢头像那女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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