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麦场的记忆(上) _散文_徐信安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每当麦收碾场是夏收的重中之重。因为它事关社员经过八九个月的辛勤耕耘,小麦能否顺利到手、颗粒归仓的大问题;事关能否多分一些口粮的大问题;事关能否给国家多交粮、交好粮、多贡献的大问题。所以各级领导都高度重视,而且把它作为龙口夺食夏收工作的头等大事。
那时,我们队在生产队长曹相均的带领下,夏收之前早早就把碾麦场收拾准备好。组织社员将整个麦场及周边清整得干干净净,接着就是杠场。杠场要趁下雨后,地面湿润时用牲口拉着耙子,把场面细细耙几遍,用光面碌碡把疏松的场地齐齐碾上几遍。边碾边簿簿撒一层麦糠,以防太阳暴晒裂口。如果等不来雨,组织社员担水泼场,然后再耙、再碾。这样一来,麦场达到“一平、二光、三瓷实、四无裂缝”标准。
“小麦未登场,防火要加强”。场周围要有水池、有水缸、有沙堆、有水桶、有铁锨、有棉被、有标语。做到“七个有”。还要把每个碾麦场的场长、劳力、农具、牲口、护场队和注意事项都要用毛笔写在大红纸上,贴在场边库房门洞里。碾场开始后,生产队干部很忙碌,尤其是兼我们场场长的生产队长曹相均更忙碌。他是一个精通农事、认真负责、热爱集体、处事果断的人,虽然个头不高、身材瘦小,但嗓门很大,一声叫喊,全场都能听到。因此,社员把他戏称为“嗽叭队长”。他除了与社员一起干活外,总是不停地检查、督促、发现问题立马解决。火麦连天,碾麦场就是战场,每一场、每道工序都伴随着他那铿锵有力的“命令声”。碾麦就是打仗,就是战斗,它由大大小小十多个战斗所组成,而且环环相扣、一仗接一仗,真可谓“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印象里至少要展开七次战斗。
摊场是小麦碾打的第一个战斗。要将收割回来堆放在场周边的麦垛扒下来,然后由人用杈或拥着、或抬着、或挑着麦子,每隔一定距离放一堆。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用推杈一车一车推运,也照样要隔一定距离放一堆。为什么要隔一定的距离呢?是为了好摊场。与此同时,社员们对于没有麦梱子的小麦堆,会用杈腾乱并立起来;对于有麦梱子的小麦堆,会用镰刀或铁杈将麦腰子割断,再腾乱、再立起来。这里,我想说一下打推杈的事儿。推杈,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制做的运麦工具。其由横梁、辕杆、杈齿和两个木轱辘组成。在碾麦场,打推杈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苦活、累活,一般都由有经验、有力气的人来操作的。起初,我是不会打推杈的,后来在老队长的指点下学会了。每当摊场时,我就积极主动地推杈。抓起推杈的辕杆,在离要扒的麦堆子不远处等候,看麦堆子两边是否有人已用杈将其底部抬起,看抬起后,立即向前把推杈齿顺着地面快速插进麦堆。为了多杈麦子,还要用脚蹬一蹬横梁以插得更深更多;在推杈齿插进麦堆后,每边要有一个人用麦爪子把麦子扒放到推杈齿上;弄好后,要跳起来用身子把推杈辕杆用力往下压,还要抖一抖,把麦子放到推杈的重心位置;然后两边各有一人用杈护推,飞快地推到指定的地方,进而用力再往怀里一勾,麦子就会脱离推杈而散开。对于这些棋路,我是一步一步掌握的,最后才达到了运用自如、驾轻就熟且成了把式。摊场时还有个窍门,那就是要先摊场东边或西边的麦积子。这样做,是为了留风口。
紧接着匀场,开始第二个战斗。即就是将摊在场上的麦子,用杈再腾一腾立起来,以做到薄厚均匀、通风透光。匀场时,所有劳力都要出动,而且要排成一个长蛇阵。匀场的重点是要匀称,薄厚一样。对于麦子摊薄的地方,则要用杈将厚地方的麦子挑过去。匀场,一般只需要一次。摊场后,至少让太阳晒两个钟头才进行。匀场时要掌握一个原则,如果摊场是从东向西摊,那么匀场就必须从西向东匀。这样,既避免了麦子交叉緾绕难干活,又利于麦子多见太阳干得快。
拍场是短兵相接的第三个战斗。社员们拿着各种杈子,对匀场时腾乱立起的麦子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暴晒后进行拍打,使之趴倒伏在地,碾场时不至于绊牲口和碌碡。拍场后,紧接着就是碾场。
正式进入战斗重点就是碾场。就是将牲口的缰绳拴在捉场人的一条腿上,由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转、一遍一遍地碾。此时,碌碡是碾场的主要农具。它是用花冈岩或石灰岩做成的,分光面圆滑和带沟槽两种,长约1米左右、直径约0.5米左右,呈圆柱形,中间略大、两头略小些。它的两头圆心凿有凹孔,用白凡镶有一个铁窝窝,像酒盅一样,叫做“碌碡眼”。拨枷是碌碡的木方框配件,其由两道横木、两道边木和边木上用红枣木或硬木做的、形状像皮牛一样的木榫头组成。使用时,只要将拨枷与碌碡搭好、再套上牲口拉,碌碡就会吱吱扭扭地滚动了起来。碌碡的作用是,通过滚碾把麦秸、麦衣与麦粒相分离。碾场时,一般是两头牛拉一个碌碡,也有马、骡、驴相搭配。为了防止牲口边拉边吃,还得给牲口戴上笼嘴。爷爷是捉场的,天太热了,我就会爷爷端上一葫芦瓢凉开水让她喝。心疼地对爷爷说:“爷爷,让我换换您!”爷爷却说:“你还小,捉不了场。”正说着,爷爷大喊:“平安,那个牛要拉屎了!”我飞快地跑到场边拿了把木掀盛在牛屁股下。此刻,我大叫:“真臭死人了!”谁知爷爷大声地说:“憨娃子,没有臭哪有香,哪有白馍馍吃?”当时,捉半场约需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我不知爷爷驱赶着牲口转了多少圈、碾了多少遍,但可看到麦穗上的麦粒绝大部分脱落了,麦杆绝大部分碾扁了,不少断成了短节节。这半场碾完,就要翻场。翻场只是碾场中的一个小战斗,社员们要用木杈由东到西将麦子原地翻个个,以碾后半场即第二遍。为什么要从东到西翻场呢?因为匀场是从西到东,更因为这样做是在顺着茬儿。翻场时,爷爷是不能停歇的,要照常在西边碾。当东边翻好后,爷爷又吆赶着牲口碾东边。后半场比前半场好碾得多,约用一个半钟头。全场下来,爷爷是很累的,用他的话说:“两眼都在冒火星,浑身都觉得酸疼。”可第二天,他照样又捉场去了。这就是我的爷爷,一个坚强的爷爷,一个能吃苦的爷爷!
作者简介:徐信安,永济市开张镇东开张村人,历任公社革委会主任、公社书记,县长、县委书记,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等职务。退休后先后编辑出版《求索之声》《改革之声》《奋斗之声》“三部曲”,共十三册5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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