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4-10-10 10:51:04

蒲剧《中条山上党旗红》观后_文评_谭志湘

山西蒲剧院一团演出的原创剧目《中条山上党旗红》,书写了一个山里女人与党旗的故事。王焕娥,真有其人,实有其事,她参加革命,成为一名战士、一名共产党员,都与党旗密切相关。她一生绣了多少面党旗,恐怕连她自己也数不清,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保存着一面她绣的党旗。1952年,王焕娥从中条山走进了北京,参加了国庆节观礼,她见到了毛泽东,还和领袖握了手……“绣党旗”,是王焕娥革命生涯中一个最重要的行动。如何把这样一位“绣党旗”的革命者搬上戏曲舞台?小说《红岩》塑造了江姐英雄形象,后来被搬上歌剧、京剧、川剧、吉剧、越剧等的舞台,其中有一场“绣红旗”的片段,堪称经典之作。以江姐为首的狱中女共产党员听到新中国诞生的消息,激情澎湃,她们要绣一面国旗,献给新中国……那场面,那绣红旗的舞蹈,那含泪的歌唱:“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多少年,多少代,今天终于盼到你……”唱出了每一个共产党员的心声,曾经打动过多少观众的心,让多少观众为之落泪。如何塑造绣党旗的王焕娥?模仿是艺术创作的大忌,应该说,前有经典之作,超越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就构成了这个具有挑战性的创作课题。只有另辟蹊径,闯出一条路。

《中条山上党旗红》的创作是从生活出发,从平实的生活中,从平凡人身上,体现平凡中的不平凡,从生活中汲取,讲好群众、革命人的革命故事,从而构成戏剧。

蒲剧运用戏剧形式首先表达的是——党旗,红色的旗帜、镰刀锤头的图案,这是党的标志、党的象征,哪里有党旗,革命就在哪里酝酿,革命就在哪里发生。党旗指引着革命的方向,革命者在党旗的指引下,引领着群众为打碎旧世界,为新中国的诞生而奋斗。王焕娥经历了一个党旗、共产党、革命三者是融为一体的、密不可分的认识过程,也是人物的成长历程。王焕娥绣党旗的故事发生在1936年的中条山,红军东征时刻,河东中心县委书记嘉康杰,在中条山里组织河东工农红军游击支队第一大队。王焕娥,一位生活在中条山区普普通通的妇女,怎么会和党旗结缘呢?她觉悟不高,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她甚至还有些胆小怕事,但她正直善良,看到阎锡山匪徒以杀害共产党的名义乱杀无辜百姓,她愤怒,但敢怒不敢言。几日不回家的丈夫回到家里,她庆幸丈夫平安归来。当身为游击队大队长的丈夫梁福才请求她帮忙绣一面党旗时,她犹豫,她害怕,怕给这个家招来祸事。丈夫告诉她:“咱红军见党旗如闻号令,乡亲们见党旗如见救星。”她发出了感慨:“这党旗有这大的能耐?”当她知道党旗可以引领乡亲与匪徒进行斗争,救民于水火之中时,她发出了:“这旗我绣,现在就绣。”“一绣红旗”就这样诞生了,表现的是王焕娥,一个山里女人从“怕惹事”到“敢于绣红旗”的转变,她发出了“共产党是咱穷人的党”,再不容许吴继祖匪徒肆意欺压杀戮老百姓的心声。这是一个善良、充满正义感女人的从心底发出的呼喊,是认识的提高。

“二绣党旗”则是王焕娥思想境界的升华,是责任、使命、担当,是理想、信念、追求的体现,是自觉的革命行动。她在油灯下,捻针走线绣红旗。革命遇到挫折,丈夫牺牲,在战场上她没寻找丈夫的尸骸,寻来寻去,找到的是一角衣襟和一块红旗碎片。王焕娥捧着那片党旗,思绪万千,此刻,她唱出了:“手捧党旗心抖颤,不由焕娥泪涟涟。党旗残缺热血染,难遮英魂尸不全。(白)他爹呀,(接唱)你为革命把身献,党旗如同你的天。历尽磨难骨更硬,走过生死志更坚。再绣党旗续夫愿,为妻为你来补天。”此时的王焕娥心中燃烧着革命之火,表达的是继承丈夫遗志,为革命奉献一切的决心。此刻,戏剧完成了从山里女人绣红旗到革命者绣红旗的转换,顺从、自然,很生活。于是,一位独特的绣红旗的革命者在舞台上站立起来。这是一个独特的革命者形象,也可以说《中条山上党旗红》为革命英雄画廊中又增添了一位新人物。

如果说为戏曲舞台革命英雄谱增添新的艺术形象是《中条山上党旗红》的一大贡献,那么,戏曲的构思,戏曲的形式表达则是《中条山上党旗红》最显著的艺术特点,也是作品最大的优点。戏曲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讲究合情入理,在生活的基础上提炼加工。《中条山上党旗红》的艺术特质是朴素真实,合情入理,具有生活质感,乡土气息浓郁,人物仿佛就是从大山深处向观众走来,那穿着打扮、走路步态,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显示的是山里人特有的模样,没有故作高大,也没有摆造型,作英雄态,说的话、唱的词都是山里人的语言。特别是贾菊兰扮演的王焕娥,活脱脱一个生活在战争年代普普通通的山里女人,在戏中,她的唱段多,并有大段唱腔,即使是“唱”,从形式上与生活拉开了距离,但贾菊兰的表演仍然是生活化的,是王焕娥这一山村妇女。贾菊兰并非是原样照搬生活,她有艺术处理,但绝无炫技。在“二绣红旗”一场戏中,没有寻到丈夫尸骸的王焕娥,按照山里人的规矩,捏个面人替代亲人尸骨。贾菊兰做着舀水和面捏面人的身段动作,很生活,又有一种戏曲美蕴含其中。她想着丈夫的模样:浑圆的身体,洪亮的声音,矫捷的步履……边捏面人边唱:“捏一个敦实好身板……捏一副宽宽厚臂膀……捏一双厚实大手掌”这一切寄托着她的希望——为的是亲人“握紧手中枪,杀尽虎豹与豺狼”。捏个面人成全尸是生活,是民间习俗,在这里被赋予了全新的思想内涵,贾菊兰用唱与表演表达了王焕娥此时此刻的情感与心境,观众的感觉是王焕娥在用手用心塑造着自己丈夫的身形,同时,也是在塑造一个共产党员的形象。更重要的是,表现了王焕娥的成长、王焕娥的革命情怀。

呈现方式,使戏剧抵达一个高峰,构成戏剧亮点,形成戏剧高潮。《中条山上党旗红》是实实在在的戏曲作品,努力摆脱戏曲现代戏“话剧加唱”,满足了蒲剧观众的审美要求。戏曲构思,戏曲化的表演,戏曲样式的舞台追求,发挥蒲剧优长之势的努力……这是创作者的追求,《中条山上党旗红》达到了。从生活中来,充满泥土的芳香,却蕴含着诗剧的品格——激情与炽热。“愤怒出诗人”,敌人的凶残让人愤怒,绣党旗的举动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这是戏,这是诗剧品格之所在。

(谭志湘,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少数民族戏剧学会原会长,戏曲理论家、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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